记忆悠远而漫长,灯下这片刻光影如梦似幻,仿佛能抵过竹筠心前半生所有的苦难。
公婆见她们妻妾和睦,原本是很欣慰的。
直到那日竹筠心练字晚睡,第二日起的晚了些,没能起身给公婆做好早饭。
那几日秋雨连绵,她自昨日起便没吃东西,此时垂顺着头,在屋檐外站规矩。
耳畔秋雨淅淅沥沥,寒意料峭渗骨而入。
门帘从里到外被狠狠一砸,屋内阮凝梦大步摔门而出,一把拉住竹筠心的手腕就走。
竹筠心心中慌乱,忙不迭的摆手:“婆婆说要站够四个时辰……”
阮凝梦看着身形纤细精巧,怎料手劲极大,竹筠心一时挣脱不开,被她带着踉踉跄跄几步带入屋檐下没雨的地方。
“姐姐每日尽心尽力侍奉左右,可偏有人不长眼,这规矩谁爱站谁站,明日起姐姐随我一道吃饭,可提前说好,我起的迟。”阮凝梦握着她的手腕,放高了声音,看向屋里,挑衅似的说道。
年轻女孩的嗓音明亮而高昂,穿透层层雨声,回响在四合院上下。
说罢她带着竹筠心就回屋,竹筠心望着她被雨水浸透的脸颊。
她不由得一时间失神。
她分明刚刚淋了半日的雨,竹筠心却感觉胸腔滚烫,难以自抑的剧烈喘息着。
身体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彻底的冲破了,来自她灵魂深处被禁锢多年的渴望和不甘。
良久,前堂才愤怒而无力的传来一声茶盏砸碎的声音。
陈家出了两个不孝的儿媳,趁着陈家儿子不在,不尊老人,大逆不道,这件事逐渐在族里传开了。
竹筠心有时带着阮凝梦出门,便能清晰的感受到周围人指指点点的眼光。
阮凝梦倒是不甚在意,她富家小姐出身,这辈子尝过最大的苦,是在北美洲喝的入口呛人的伏特加。
她有时候并不能敏锐的感受到旁人的恶意,哪怕已经明晃晃的摆在了眼前。
“我给父亲写了信,他不日便会派船来接我们回上海。”阮凝梦抱着她的手臂,撒娇似的道:“姐姐说好了,和我一道走。”
竹筠心回握住她:“嗯,说好了。”
两人立在窗前,任由夕阳泼洒一身,都是最好的年纪,连光影都赐予她们无尽明艳。
竹筠心偷偷的收拾着衣服,心中描画着上海的模样。
她如今已初识得了一些字,也勉强能看懂阮凝梦行李箱中的书和报纸了。
阮凝梦会笑眯眯的同她道“姐姐好聪明”,然后在她房中赖到半夜,拿着旧报纸一字一句的念给她听。
距离去上海的日子越来越近,阮凝梦已经同家里派来的人接了头,虽说去汇合时被村人看见了,但她并没有放在心上。
竹筠心是在公公婆婆从族长家里出来那天发现不对的。
他们近些天去族长家的次数多的不正常,婆婆突然开始午后每天算上一卦,然后用阴沉的眼光看向阮凝梦所在的屋子。
竹筠心隐隐知道些什么,她不是没听说过村里把不守规矩的妇女浸猪笼的习俗。
但她总隐约希望着,阮凝梦家世显赫,那些人不敢真的拿她怎么样。
“我们几时出发,时间定下了么?”竹筠心耐不住心里的隐忧,催促她道。
“今晚。”阮凝梦转身,将箱子中最贵的一件旗袍翻出来,抵在了竹筠心身前。
“姐姐,要开始新生活了,换件新衣服吧。”
旗袍色泽明艳而正红,衬得她肤色如雪,灯盏下眉眼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