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许青妩的邀约,崔荷从顺如流起身,谢鸾玩累了,趴在榻上睡觉,崔荷只好拉着许青妩的手一起往花田走去。
花田的位置有些隐秘,许青妩带她穿过茂密的丛林,曲折的小道,终于来到一片极其开阔的花田。
花丛里成片鹅黄色和粉绿色的野花开得正盛,微风拂过,连绵起伏的波浪由远及近,拍打着崔荷裙摆。
崔荷抬起手挡住烈烈艳阳,目光往花田中间望去,不见谢翎身影,但可以看见谢禹的脑袋在花丛中若隐若现。
身边的许青妩忽然松开她的手,悄无声息往谢禹身边潜游过去。
临近了,许青妩猛地扑了过去,谢禹没站稳,跟许青妩双双跌倒在花丛里,压倒了一地的娇花。
林中传来许青妩咯咯的笑声,两个人似是打闹了起来。
崔荷对此并不担忧,反而觉得很开心。
在汴梁时,谢禹少年老成,高兴不高兴,都是波澜不惊的模样,他在宫里过得孤单乏味,唯有出宫与谢鸾待一块时能笑一笑,但很多时候,崔荷能感觉得到谢禹并非是真的开心。
到了范阳后,谢禹脸上的笑容才真诚了许多。
此次出游带上谢禹,是她做过最明智的决定,她没办法给谢禹一个完整的童年,但可以给他一个难忘的童年。
正当她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时,有东西落到了她头上,她倏地回头,便被眼前一捧娇艳欲滴的野月季占据了视线。
野月季开得正艳,花红如火,蕊黄如焰,周身散发着浓郁的香味。
“看什么呢,这么入神。”野月季移开后露出了谢翎那张俊逸的脸,他脸上带着浅浅笑意。
把花递给了崔荷后,谢翎背着手与她并排而立。
手里的月季细杆被他细心处理过锐刺,捧在手里也不怕被扎着,崔荷抱着怀里的月季,不由心花怒放,抬手摘下头上的花环,和谢鸾她们戴着的花环一模一样,想必都出自谢翎之手。
崔荷问道:“你在这儿做什么呢,这么久都不回去。”
“给你摘月季。”谢翎睨她一眼,见她拿着花环套在手腕上不肯再戴,不由心急,握住她的手腕取出花环,再次给她戴上,“别摘,多好看。”
崔荷拗不过他,只好任他作为,只是不解他为何心血来潮给她做了个花环。
对上她困惑的眼神,谢翎解释道:“你忘了?你送过我一束花环,后来我丢回来给你了。”
经过他这么一提醒,崔荷才想起来花环的由来,那是他从西北凯旋回京途经云归楼的事。
崔荷故作不满,哼道:“哦,这是在跟我翻旧账?你是在怪我当初让你当众出丑了?”
谢翎轻咳一声,解释说:“我没有怪你,只是想起往事,不胜唏嘘罢了。古人有抛绣球招亲,你有抛花环择婿,你这花环抛得好,叫做天降良缘。”
崔荷噗嗤一声笑出来,轻叹一口气,佯装可惜道:“其实当时我想扔给你后面那个将军的,人家孔武有力,俊雅不凡,甚得我心,只可惜准头歪了一点,砸到你脑袋上,反倒给你捡了个便宜。”
谢翎面色一沉,眉心皱了起来。
他当时并未留意过跟在他后头的人是谁,好像是个中年悍将,家里有妻又有妾,人长得十分魁梧,须髯如戟,脸上还有刀疤,说不得丑,但是绝不好看。
但他记得崔荷那时说的话,分明是赏给自己的!
扭头一看崔荷,见她捂着嘴嗤嗤直笑,便知道被她戏耍了一番,谢翎瞥了眼在花丛里打闹的两个孩子,忽地转身,弯腰扛起了崔荷的腰肢往旁边的小路走去。
崔荷轻呼一声,手中的野月季落了满地,她使劲地踢着腿,反被他拍了拍臀部警告道:“别乱动。”
她忍着颠簸不再乱动,天旋地转间被他放到了地上,背抵上粗糙的树干,被他笼罩在怀里,谢翎惩罚似的狠狠亲她,亲一口,就说一句:“还后不后悔了?谁更孔武有力,谁更俊雅不凡,谁更合你心意?”
崔荷被他毫无章法地亲吻逗笑了,歪着脑袋躲闪他的挑弄,一连喊了好几个你字,才被人按住脑袋低头吻上。
这次章法齐全了,崔荷七荤八素地险些被亲晕过去,脸颊飞起晕红,似是酒后畅饮才有的艳色。
谢翎心情舒畅了,动作放柔了许多,只低头啄吻她脸颊的红晕,问道:“你那时丢花环,可是看中了我?”
崔荷不欲搭理,随口嗯了一声,谢翎却得意起来:“原来你对我早有预谋,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谢翎曾经问过崔荷,崔荷从来都是避而不谈,他虽然开窍晚了些,但人非草木,岂能无情,追溯过往,也能常看常新,只是不知,她是从什么时候喜欢自己的。
日光透过树木的缝隙,在他们脸上洒下斑驳旧影。
她抬头认真地看向谢翎,时光荏苒,曾经年轻桀骜的少年郎已经褪去昔日耀目的华彩,多了几分沉稳内敛,但眉宇间那股恣意潇洒从未消散过。
也许谢翎不会记得他给她编的第一个花环,但她永远记得皇宫假山上,那个落日余晖里,他笨拙地哄她的模样。
她并非因为被人遗忘在假山中哭泣,而是因为父亲的死而哭。
“你别哭了,我给你看个好东西。”谢翎弯腰去扯假山上的藤蔓枝条,杂乱无章的藤蔓在他手里变幻着形态,最终变成了一个圆形的花环。
他把花环戴在崔荷头上,尚且带着青草气味的手指拂过她的脸颊,替她擦掉泪水。
他的身后蔓延起漫天的晚霞,夏日和风吹荡起他明眸里的细碎光晕,落入她心底的浪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