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读书人默认一夜印书不可能发生后,他们又开始讨论安信侯府放出这则流言的用意。大多数人都觉得侯府应当只是被喜欢说大话的下人坑了,偏百姓愚昧竟把下人的大话当了真。但总有人看不惯万商的行事,此时自然会抓住机会给万商扣罪名。
本朝的皇帝暂时还没有因为言论治过谁的罪,所以读书人里有一些很敢说。
有人就道:“不过是一个没见识的老妇弄出来的哗众取宠的说头罢了!她识几个字?读过几本书?怕不是这辈子连一本书的封皮都没摸过?还以为印书这事多容易!”
好比说问一个没文化的穷人您知道仓庚吗?那人不懂装懂说:“知道!上次刚有人请我吃过!样子货,还没有我家里的米羹好吃。”本想卖弄卖弄,结果令人发笑。
万商就是这时领着众人从包间里走出来的。
这不是巧了么?
读书人在大堂里就流言一事议论纷纷时,万商难得在外用餐。她带着安信侯府的一帮女眷听了戏,听完了顺带就来金家酒楼尝一尝已经火到了外省去的“下油锅”。
安信侯太夫人为人大度,若说她别的,她或许能忍。但说她“没见识”、“哗众取宠”,太夫人若忍了,倒显得安信侯府没落了,什么阿猫阿狗都敢跑他们头上撒尿。
太夫人在楼梯口站住了。
大堂里的所有人便见这位太夫人居高临下道:“我虽然确实没多少文化,却也知道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若我真能在一夜之间印出新书,你该如何向我道歉?”
那读书人涨红了一张脸,好似被侮辱了一样。
但大多数人都觉得太夫人很和善。她竟然没喊侍卫来把说她坏话的人拿下,而是仅仅问他要一个道歉。何况这个道歉还有一个大前提,得是她先一夜印书才可以。
某个混在读书人中毫无违和感的密探高喊:“太夫人,您真能一夜印书么?不是叫几个抄书吏一夜抄出一本,而是至少三百本……不不不,两百本!两百本就行。”
“两百本?太小看我了啊。”万商笑着说。
“那新书的字数呢?至少也要三千字起步吧!”密探又喊。
万商佯装思考,过了一会儿说:“我知道你们很难相信真有人可以在一夜之间印出新书。就算我明日果然把两百本的三千字起步的书拿出来,你们也可以说,那是我之前就准备好的。这样吧,恩科的会试马上就要出结果了。皇上圣明,为了彰显科举的公平,前三名的策论会被张贴出来。我一个内宅妇人,绝无可能插手科举大事。”
除了批卷子的考官,在皇榜张贴之前,谁都不可能提前看到考生的卷子。
万商说:“就从策论张贴的那一刻算起,我把三篇策论印到一起,到第二日同一时刻,我就站在这里——站在金家酒楼,把至少两百份的新书发给大家,怎么样?”
不等大家说什么,万商又自己先摇了头:“或许会有人说,三篇策论的集结不能算是一本书……那这样,不知道金家酒楼的老板在不在?我借你家宝地办个事儿。”
金胖立刻从人群中钻出来,殷勤地说:“您借!您只管借!”
太夫人真好啊,每次想要搞点什么大事都会想着我金胖,我金胖何德何能!
万商就说:“大家看看我这个主意行不行,就在金家酒楼的门口,立上一个带锁的大箱子。京城里所有人都可以参与进来,只要会写字,那就在纸上写下文章,然后把文章投到箱子里。等到皇榜张贴的那日,我会从箱子里随机摸出七篇文章,加上会试的三篇策论,一共就是十篇了。这样十篇集结在一起,应该能算是一本书了吧?”
万商想要趁机推出“报纸”。
她就故意做出一副为“喷子”们着想的样子,道:“如果怀疑我会在这七篇随机抽取的文章上作假,那大可不必。为了证明我的清白,这样吧,我印书时就不印成那种一页一页装订起来的了,直接印在这么大一张纸上……”万商比了一张对开的大小。
而恩科的策论答卷纸和A3差不多大。
万商说:“到时候呢,我就在一张纸上印一篇恩科策论,剩下的地方印了随机抽取出来的文章。大约需要至少三张纸,至多……五张吧,能把十篇文章全部印下。”
这样就绝对无法作假了。因为策论是有长有短的,所以没法提前把别处印好,只留着空白处等策论。万商不打算像现代报纸那样双面印字,只印单面会简单很多。
又因为万商从头到尾都表现得非常自信,还主动给自己增加难度,所以她把大堂里的一帮读书人都震住了。他们想破脑袋仍是觉得一夜印书不现实,但太夫人为何能这么自信?难不成……太夫人真被神仙托梦了?不不不,读书人不语怪力乱神啊。
万商笑眯眯地领着女眷们回府了,仿佛根本瞧不见读书人脸上的为难。
金胖赶紧叫人赶工了一个大木箱,弄得和现代社会的意见箱一样,但是比意见箱大多了。他还特意叫一个口齿伶俐的小二守着箱子,给过往路人介绍箱子的作用。
等事情都安排好了,金胖站在自家酒楼门口,若有所思地盯着那个大箱子。
小二本来口齿挺伶俐的,但被老板这么盯着,难免有些不自在。老板您往这里这么一站,真的很影响我发挥。忽然,他听见老板说:“我也应该写几篇文章……”
小二一脸惊恐地看着老板。
您买了一本《论语》装门面,每次打开都是第一页,至今没看到第三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