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乎说不下去了,谈及最近遭遇,深受打击的样子,低下头小声啜泣,泪珠不期然掉落在手背上,短暂滞留,沿着手背肌肤滑落进衣料里,晕染出小小的潮湿圆点。
沈确半蹲下,擡手拂去她脸颊泪珠,低语:“女人的眼泪是最好的僞装手段,我姑且信你,接下来听我说。”
“今晚我有事需要出去,时间没法确定,我离开这段时间可能会有人来找你,”沈确把食指上的戒指取下放进她掌心,“这里面的东西能让人暂时无法行动,药效十分钟,你需要在十分钟里找到隐秘点,躲好,我会来找你。”
险象
怕她过于紧张,沈确又换了个说辞:“当然,一切只是我猜测,但做好準备总比不做好。”
阮妤轻轻拢住手里戒指,看他时眼神透露出坚定,点点头:“我知道了。”
“如果今晚平安度过,而我没有回来,明天下午两点会有一个男人来找你,他右手尾指指甲颜色发紫,很好辨认,他会带你离开。”
他已经把她的退路安排好了,阮妤心头微微动容,忍不住关心:“你去做什麽?危险吗?”
“危险。”沈确没打算隐瞒,“所以在我身边的人不会有好下场,离我远点。”
他在暗指沈宗耀的事吧。
阮妤对沈宗耀也是愧疚的,这位名义上的继父待她尚可,没有非打即骂,供应她上学,作为一位继父他做了该做的,只是下场过于悲凉,而造成悲凉的源头来自她母亲。
她可以说一句我没做,与我无关,但连带责任不是非要你做了什麽就能洗白,有时候什麽都没做的人反而更可恨。
“对不起。”时至今日,一切都只能化作这句苍白的道歉,阮妤知道沈确的性子不会接受这句道歉,但她还是要说,哪怕引起他反感,这句话就像是透过他在告诉沈宗耀。
长久沉默,静如池水。
沈确扶膝起身:“携款而逃,造成他死亡,你要是我会怎麽做?”
怎麽做……
大概再见面都恨不得吐口水的地步吧。
回想两人重逢,沈确一言一行还算体面,连同今日,要不是他,她会遭遇更惨的事。
当年阮素云不知为何发了疯似的要走,回到家翻箱倒柜找银行卡,阮妤到现在还记得她手里拿了足足六张银行卡,拖着她去外头叫镇上有车的人给她们送去县里,那时候乌祈镇发展是落后的,不像城市里手机操作就能叫来车,要看镇上谁家有车,托人送去县里。
当时送她们母女二人去县里的人叫田保家,镇上唯二有车的人,一路上问东问西都被阮素云两三句话挡回来了,后来将她们送到县里,阮素云给了他三十块,叫他回去管好嘴少胡说,在那时候三十块不算小钱,田保家美滋滋接过,嘴上答应不会回去乱说。
阮素云去银行取款机取了钱,阮妤不记得那是多少钱,长大后才知道取款机上那一串串的零共计八十万。这是六张银行卡能取出的所有钱,阮素云当时在银行破口大骂,骂沈宗耀没良心,骂他是骗子,阮妤看着她歇斯底里地发疯,怯生生站在一旁,叔叔对她很好,为什麽要骂他骗子?
小小年纪,谁又听你的话,谁又愿意听你的话呢?
阮素云的异常终于被银行安保请出来了,阮妤还记得自己天真地问阮素云怎麽回去,得到的是一顿毒打,打的她无处躲藏,还是银行安保叔叔出来警告阮素云再打孩子,他就报警叫警察来处理,阮素云掐着她手臂,半拎着她离开了银行门前。
她们没有回去,阮素云把沈宗耀的六张银行卡全扔进垃圾桶,取出来的那些钱全部存进了阮素云自己银行户头上。
县里远比乌祈镇繁华得多,找辆车不是难事,阮素云带着她谈妥了一辆小货车,货车要去中州市送货,倒车镜用绳子挂了个拼车的牌子,因是顺路,收的费用不多。一路上司机很热情,把自己后座的吃食,什麽桶装泡面,饼干,还有啤酒,通通拿出来分享。
这一路他们就是吃着泡面充饑,等过了中州市牌,阮素云多给了司机一百,他们就此分道扬镳。
夜里两点多正值中州最冷的时候,收费站旁是铲堆后形成的一坨坨雪堆,供车行驶的路段道路泥泞,全是车轮胎压过的车辙印。一辆警车停靠在路边,警笛忽闪无声。阮素云带着她走过收费站,很快引起值班警注意,叫住她们询问哪儿来哪儿去。
阮素云怎麽答的阮妤不太记得了,只记得当时话没说完,一辆黑色桑塔纳沿着路边缓缓停下,一位儒雅男士从车上下来,迈步跑来,和警察解释他和阮素云的关系,说是朋友,有点事耽搁了到现在才接上她。
警察让男人以及阮素云都出示了身份证明,又确定阮妤的确是阮素云亲生骨肉才点头放行。
在外头冻了许久,乍进车里浑身血液仿佛都在渐渐回温,阮素云坐在副驾驶和男人有说有笑,看样子像是一早就联系好的。
阮妤坐在后排呆呆望着前排两人,那男人想牵阮素云的手,被她指了指后面而作罢。
等到了住处,开进了小区,阮妤才知道原来还有这样的房子,环境好,很安静,每个人见了面都只是点点头打招呼,不像乌祈镇,扯着嗓门老远就开始叫。
男人领着她们进了家中,进门换鞋,他甚至给她準备了一双儿童拖鞋,很是温柔放在她脚前,让她换上。
阮素云进了客厅四处看了看,接着便和男人进了屋子,门锁似乎有问题,剎那间自己又弹开了,阮妤以为是阮素云叫她,绕过沙发慢慢走过去,家里铺了地毯,走路几乎听不到动静,她握着门把手準备推门进去,却亲眼看见那男人抱着阮素云又摸又亲,关系早已超过普通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