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亦知晓,他院里院外布满眼线,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她救他容他于世,看似没有所求,实际有了一个隐形前提——他不生事。
她有极高的权利和能力,洞察他的一切,知晓他为质而来北晋的目的,却顺了他的计谋救他容他于世,又不索求他的回报——不,她看似没有索求,实际那些眼线就是她的索求。
容清樾不允他为了自己的谋划搅动干涉北晋风云,此条件之下随他如何。
容清樾,表字卿昔,乳名小啾,北晋真正金枝玉叶的公主。
她是他来北晋遇到的唯一惊喜。
***
容清樾踏着午时最热的阳光从云城东边隐于山中的练兵场回来,没有直接回府,转道去了花铃街街尾的饰品铺子——金玉阁。
金玉阁打造饰品的手艺比之皇家工匠只好不差,金玉阁的规矩,私人需要的每一件饰品都要提前三月下定,付一半定金,三月后取货。步骤繁琐麻烦,但耐不住云都的富庶人家喜爱他家款式,偶有直接售出的饰品也是刚放货台就被定下。
她从练兵场出来未换女装,着青黑色骑装,模样清隽。
店里小厮看呆一瞬,因没见过皇家认不出,直告诉她今日没货了,让她改日再来。
她伸手递出货票,小厮看清落款,连忙道歉,跑到后面找掌柜去了。
“公主殿下的首饰向来不缺,便是需要,让金玉阁送去就可,怎还亲自跑一趟?”
容清樾侧目,女子着一身绛紫轻纱,手中是小厮刚刚拿出来的店里最新出的首饰。也不怪小厮赶人,金玉阁饰品造的慢,今日就三款,还全都这女子定下。
“谢大人现今是圣上面前的红人,不也需要亲自来拿?”容清樾静静等着,随意回道,“我也不是自持高贵之人,有些事可以亲力亲为,便亲自做。”
掌柜得了消息,手里端着匣子出来,恭敬的递上交给容清樾身边的菡萏:“我家这小厮不曾见过殿下真颜,冒犯了殿下,还请殿下担待。”
“小事无妨。”容清樾摆摆手,伸手从怀中拿出准备着的图纸,谢无呦趁掌柜打开时看了一眼,她也不觉有被冒犯,朝掌柜的说:“贝掌柜,九月前赶制好,钱不是问题。”
贝掌柜忙说好,即刻让先前的小厮拿着图纸去找工匠。
“公主真是脱了战甲就开始到处滥情了。我记得离殿下在朝明大殿要质子做面首还没过去多久吧?定做发冠,是又看上了哪家少年郎?”
容清樾停住脚步,回头望她:“谢大人的话是越来越多了,想必是忘了前些年因多言挨的那顿板子。”
贝掌柜眼瞅着谢大人面色变得铁青,心知谢大人谢无呦与晋昭公主向来不对付。
公主为将,谢大人每每上朝总要弹劾公主为女子不能更好带领军队,应召回或是减少赤火军的军饷。前些年陛下被吵得烦,寻由头赏了一顿板子,谢大人乖乖收了嘴,直到近些年才渐渐开始认同晋昭公主的领兵才能。
但她与殿下不合之言早传得云都皆知。
今日在他店里要真吵得不可开交,他可有的罪受了,这头谢大人是皇上面前的红人正四品京官,那头公主殿下是金枝玉桂,哪头都不好得罪。
容清樾看出掌柜为难,不再与谢无呦说话,转而与掌柜道了谢,带着拿了匣子的菡萏除了金玉阁的门,上车前,容清樾回头对谢无呦说:“谢大人,你穿紫色显黑,下次换别的颜色穿吧!”
贝掌柜下意识看了看还在店里站着的谢无呦,却见她面上并未如方才那样面色难看,反而是低垂着头瞧了瞧自己的衣裳,无所谓的神情,提步离开金玉阁。
桌案上摊了一排精美珠钗,样式或祥鸟或金蝶又或牡丹、玉兰,最引人的地方都嵌了合适颜色的宝石。
容清樾分装好,贴上贺词,剩下的分给菡萏等几位侍女,遣人将装好的礼送去长公主、永宜公主等人府上。
四年前就定了款式让金玉阁打造的东西,因一纸诏书再度赶往边关,失了送出去的机会,回来多日才有时间去拿,不敢耽搁让人送往。
穿过弯绕长廊,路旁新栽不久的茉莉正悄悄绽开花苞,绿叶丛丛点缀小小百花,鼻尖都是不腻人的清香,舒心又安逸。
容清樾安排好,走到后院从围墙跃出躲开监视的眼线,上了毫不起眼的马车去城郊置办的小屋,换一身月白绣淡粉桃花的襦裙,勾了眉眼,发间配几支银钗妆点。
对镜戴耳环的间隙,梁郝进来站屏风后传达消息:“殿下,雍华楼的雅间已备好。”
她挑眼,拿起桌上的面纱遮住半张脸,挑开首饰盒翻找一番,找到最趁手的那件簪子,插进乌黑的发中:“今日只是小聚,你们两不用跟着去,太显眼,菡萏跟着我走。”
梁郝和子厦称明白,菡萏撑伞跟在她后头,夏初的阳光晒在人身上暖洋洋,晒久了还是容易变黑。
雍华楼是她掌管的产业,酒楼、戏曲皆有含括,管事的见到她袖口的纹样低头领着人往三楼雅间去。
这雅间居雍华楼中间,从上往下可俯瞰整栋楼的动向。
推开房门,淡淡的酒香裹挟着果子的香气,并不会似烈酒的味道让人皱眉。
葱白纤长的玉指手里捏着小酒杯,听到动静不曾回头,只含笑说:“来了。”
“喝了几旬了?”她左边的椅子空着,容清樾理了裙摆坐下,越过朱红围栏往下看。
“一杯。先前来没有好看的,这不就先你一会儿看着好戏,就着这出戏喝了点儿。”谢无呦靠着椅背,闭眼享受口中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