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凤仪宫出来,见到充满担忧的乔嫔,面色苍白地扯出一抹笑,戚戚说道:“母妃,我们从一开始就错了。”
乔嫔经历了一次又一次打击,昌宁帝也再不来她宫里,早已收敛了一切,此时红了眼眶,抱住女儿:“母妃错得离谱,是我对不起你们。小六,承安寺母妃已经打点好了,你在里面诵经礼佛,吃住都不会苛待你,你好好在里面,莫要生事。人啊,活着就有奇迹,知道吗?”
“女儿知道了。”
“她心里认可小啾,但因为我们的错,她们母女隔阂已深,只能止步于此。”昌宁帝痛苦地说,“她只是看着被很多人包围,就像你看到的,她很孤独。正因为有所亏欠,所以我们只能更加疼爱,期望能有所弥补。”
只是,有些东西,不是给予足够的爱就能弥补。
李绪知道。
有茗生辅助,他对北晋皇室愈加了解,就愈发能感受到容清樾的孤独根源所在。
昌宁帝、悯宣太子心中,北晋复兴优于她;太后心中藏了些东西,对于容清樾并非完全敞开;皇后与她本就没有太多干系;有云都第一公子之称的方临清,家族比他的情爱更重要;所有她重视的人看下来,只有公主府那些忠心耿耿的、以及珍淑妃可能真正将她放在第一位,但也不是唯一。
在很多时刻,他们都能因为任何而放弃她。
李绪很庆幸,方临清并没有坚定的选择殿下,否则,即使殿下不曾对他动心,因为他的坚定,在该成婚的年纪,殿下会选择他。
“小啾对你很特别。”昌宁帝恍然间老了许多,已是个垂暮的老头子,唯有目光熠熠,“小子,我以父亲的名义问你,我能将小啾托付给你吗?”
心头一震,李绪对上他的目光,那里全是一个父亲对女儿往后人生的担忧,他忘了身上的伤痛,走到昌宁帝面前,郑重跪下:“李绪以性命起誓,永远站在殿下身边,不抛弃不背叛。”
他无助时殿下站在身后给予力量,现在他会站在殿下身后,只要她回头,都能见到身后有人陪她。
他与她生死与共。
“殿下要原谅皇后娘娘?”
李绪原站在她身后一步之遥,她似乎不满意,伸出手。
顺着她向自己伸出的手,与她并肩。
“没什么好原谅的。”容清樾笑笑,“隔阂已深,她为我也并非是母女情分,我惊讶仅仅是惊讶,就这样吧。”
珍淑妃不顾一切冲进来,容清樾忽然觉得,其实有人很爱很爱她,她好像并不缺皇后那可有可无的东西。
“——殿下本可以衣食无忧,为什么选择走上这条最苦的路?”
为什么?
容清樾微微倾头,眼神迷离,以放松的姿态沉浸在思考中。
半晌,她呼出白气,目光所及是千门万户的安稳,说:“晏淮,我们住在皇城里的这些人,受的是百姓供养。诸如你,在南启皇宫,受尽磋磨,可吃穿不用担心。我远赴边关这些年,因战乱死去的百姓数不胜数,可更多的,是因为税赋过重,家里种的地根本负担不起,最后辛苦一年的收成,还没吃上一口,就已全数上缴。他们没有粮,只能饿着,良心好的活活饿死,没有良心的易子而食。”
“那是活地狱啊。”
“陛下、阿兄,都已经为此付出生命。这条路纵使再苦,无论最后输赢,我都要抗争着走到底。”
那年她五岁,正是什么都好奇的时候,陛下和阿兄在讨论朝政时总缠着,那时她年幼,不是很能听懂。
只记得阿兄要替父南巡。
她不知道南巡是干什么,珍娘娘告诉她,阿兄此去南巡会很辛苦。
她不懂,在宫里开开心心不愁吃喝,为什么阿兄要去吃苦。
阿兄说,因为北晋让百姓有立身之地,而北晋也因为百姓而存在。现在百姓在吃苦,他们的苦要有人去解决。
伍叁
这次离开去滁州城,容清樾依然不愿让孔氏他们随自己去面临不确定的风险,不同以往的小打小闹,菡萏直接拿刀架在脖颈上,让她选。
没办法,顶着子厦一万个不愿意的眼神,只能带着他们一起走。
临行前,李绪身边的人只剩下虞长冬。
梁郝说:“殿下,追捕的人回来说,赵茗生像人间蒸发,找不到踪迹。”
李绪面露愧色:“殿下,要不是我,他不会——”
他知道茗生对他并不忠诚,念着那十几年的情,没有立刻赶尽杀绝,另外他还想知晓茗生与他大皇兄有些什么勾当,一直放任他。
茗生得知容清樾被贬,立刻让他同自己离开找机会逃回南启,李绪不同意。那日茗生未多说什么,只深深看了自己一眼,他说不明白里面包含了些什么,直白用一个词概括,应是恨铁不成钢。
前日,茗生没留只言片语,凭空蒸发了一样。
“不关你的事。”容清樾面色凝重,但并未责怪他,“他本就是墙头迎风的草,谁强往谁靠,会背叛你也是迟早的事。不过那夜你中药,他消失很长时间——”
赵茗生与他父亲一脉相承的过目不光,李绪出事,他就消失不见,直到李绪被昌宁帝单独召见后出来,他方又出现。
但暗中摸排之后,并未有异常。
赵茗生消失的时间也不够他将整个皇宫摸清,只有一种可能,他在找能够通向宫里的暗道。
南启皇位之争已经快要分出胜负,只剩大皇子、高如惟的外甥四皇子以及远在北晋的李绪。
李绪可能都不曾算进他们的斗争,而暗桩送来的情报,大皇子隐隐有胜出的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