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没有说全,但朝臣通晓,昌宁帝要让他们在局势偏向丞相的时候站队他。昌宁帝说的话也没错,以丞相的性子,若他不能一身清白的走出皇城,他们这些人不论是否投靠他,都难逃一死。
陛下赢的希望渺茫,然并非绝对不能赢。投向陛下,只要陛下能赢,他们最后不过是贬职、罢黜而已,至少能有条命在。陛下输,也是死。
反正横竖都要没命,那就选一个能看得见前程的路。
想明白的大臣,走到台阶下,与逆臣宋致面对面。有第一个走出,就有第二个,渐渐也有了数十位。
剩下的,都是从一开始就坚定站队宋致的,他们笃定以他们为宋致做的事不会让宋致绝情杀他们,所以有恃无恐。
对于这个结果,昌宁帝还算满意。
但这十几个人,并不会有什么用处,他们挡不住青鳞卫,不过几息就被按压。
“臣还要多谢陛下替臣挑出这些生有异心的人。”宋致手一挥,“带下去,不必要命,让他们看着,最后的赢家是谁。”
处理完不在一条心的人,宋致含笑看向龙椅上的人:“陛下,臣给您两天时间,想清楚,到底要怎么做。当然,这宽裕的两天也有代价,每一个时辰,臣会让外面的人杀一百个贱民,两天四千八百人。陛下不是疼惜百姓,就看陛下舍不舍得这些人了。”
四千八百人,整个云都才两千多人,他要屠完两个城池的人才够。
“你疯了!!!”昌宁帝猛然起身,气血上涌,随后晕了过去。
疯不疯的,宋致不在意:“送陛下回宫,叫太医看着,他还不能死。”
方科上前问:“那太子呢?”
他眼都没抬:“杀了。”
好在太子不是只会诗书的文弱之辈,提起剑还有自保的能力,从虎口逃出,躲了出去,让宋致暂时找不到踪迹。
现在对昌宁帝与宋致来说,都是要拖延时间。
宋致给昌宁帝的两天,也是给容诚的两天,让他有时间赶到皇城‘营救’昌宁帝于危难。
容清樾比容诚先赶到云都,不过按照部署,她要等容诚先攻进皇宫,这样他们进入皇宫就能不费吹灰之力。
人马停在夜明山,方临清曾目送她离开的悬崖,此处刚巧能看到皇城的钟楼,只待钟声敲响他们就能率兵攻进去。
万晴杨看了看身后折减一半的人数,担忧问:“殿下,让子厦带一半赤火去瓷俑,我们能行吗?”
“能行。”容清樾下马,望向南边,除了连绵的山什么都看不见,“宫里有人接应,不用怕。”
万晴杨朝着她的方向,知道她在看什么:“那绪公子呢?您相信他能夺下皇位吗?”
容清樾嘴角微微上扬,那柔和的笑意是对李绪的自信:“为了我,他一定能赢。”
因为她也要赢。
半月前。
暗桩来报,七皇子带兵清缴完宋致所说的‘山匪’,准备带兵回朝。
三皇兄来信,宋致即将动手,让她看准时机。
她要披上盔甲,领兵回朝,而这一次,李绪不能跟她一起回去。
用晚膳的时候,容清樾亲手为他泡了一杯茶,目的不要太明显。在她平稳而温和的注视下,李绪边与她说话边品尝这杯茶。
直到月上中天,容清樾与他站在院中,看天上弦月。
“晏淮,我命人准备了马匹,留了一支小队,明天他们会护送你进入南启边境。”容清樾环着他,头靠僵硬的肩头,述说安排,“如果回了南启,不能按计划行事,就说你是趁乱逃回南启,你不争皇位,只为辅佐,只要能活下来,知道吗?”
直到这一刻,李绪才发觉,她、他们与宋致的斗争,并不是百分百能获得胜利。
子厦让他离开的确是为了降低北晋在宫变后被围困的风险,而殿下,她这次一定要他离开,是因为她觉得回到南启,即便她没能从宫变中活着出来,他还能活下来。
她是不是忘了,南启的皇位之争,所有皇子只能活下来一个?
不,她没有忘,她是觉得,她败了他在南启还有希望能活,在北晋就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怎么会有还没开始对弈就觉得自己会输的人啊……
悲伤涌入胸腔,向上升起,渐渐浸湿眼眶。他仿佛被水汽憋闷喘不过气,大口呼吸着。等容清樾察觉不对劲,从他肩膀上起身,扳过脑袋,才发现他已经鼻子通红。
以前怎么没发现,这是个容易哭泣的小狗。
“晏淮,你不能和我回去,你和我回去就走不了了。”她俯身过去,轻轻吻去带有咸味的泪珠,正想着措辞安抚,他伸手轻轻拉住垂下的衣袖,央求:“殿下,我可以不回去……”
“不行。”容清樾注视他眼中对这件事的抗拒,时间淹过,她从正面环抱住这段时日锻炼得精瘦的腰身,“晏淮,你别忘了,是你要入我的棋局,现在已经不能反悔,棋子要听执棋人的话。”
李绪现在已经平复下来,紧搂住他的殿下:“殿下忘了吗?我曾说过,棋子不一定会落在棋盘上,执棋人失手,棋子就会落在盘外。”
容清樾蹙眉,往后退一步,要退出怀抱,没能成功:“你要干什么?”
“我会回去,”李绪埋在她的肩窝,吸取淡淡花香,“西佑准备与南启联合,趁着北晋内乱后虚弱吞并北晋。我一定要回去,给南启添添乱,让西佑与南启没有机会。只是这有一个前提。”
“什么?”
“我要殿下活着,只有殿下活着,我做这一切才有意义。”李绪松开她,与她额间相抵,“殿下不在,我会立刻追随殿下而去,北晋的死活,与我没有任何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