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儿……”温衍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他想说不是的,想否认她所怀疑的一切。
但他知晓苏沐瑶这会儿心底的伤痛和震撼,纵然有太多想否定的一切,可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半个字来。
“是不是将我玩弄在你的股掌之中,你特别得意?好哇,温衍!恭喜你,你得逞了。”言辞间,苏沐瑶的眼泪仿若散落于玉盘的珠子,哗啦啦地坠下。
温衍的步子刚往前踏出一步,本想要抚去她脸上的泪水,却在听见这句话时,他森冷地捏紧了拳头,止住了步伐。
他只觉得胸口有一股子带血的裂痕从t心脏的最深处,猛地撕裂,划开,渗出滚烫的烈血来。
可他唇边的冷笑并未削减半分:“苏沐瑶,杜弦跟你爹明面上是知交,可在塔城火案一事上,他并不无辜。他是我怀疑的主犯之一。塔城火案并不是什么天灾,也不是什么匈奴来犯,可能是一场涉及到你爹的阴谋!而这场阴谋里,殃及的,是塔城近万名无辜的百姓,他杜弦罪不可赦,就参与其中!我只是把这层真相摊开给你看,事情有了进展,你本该高兴才是!可你现在在难受些什么?”
苏沐瑶的眼泪止不住,可她还是点头笑了:“是啊,温衍,我现在可高兴了!你接下来是不是还要告诉我,杜予添也是主谋之一?”
温衍怔怔地看着她,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痛苦地说:“秋猎之前,我已经密查过杜予添了。”
“哈!”苏沐瑶绝望地闭上了眼睛,泪水汩汩而下。
她怕听到真相。
但她不怕面对真相。
“杜予添行动清白,双手干净,没有沾染塔城火案的血腥。”温衍还是将实话告诉了她:“他甚至不知道他爹有可能参与塔城火案一事。因而这么些年,他一直在协助我暗查一切。”
苏沐瑶缓缓地睁开了沁饱了泪水的双眸,却听见温衍忽而痛声道:“所以呢?现在你知道了,杜予添他是清白的,你是不是还是想跟着他远走高飞?你是不是还想着要跟他远去边塞?是不是还想要嫁入他杜家?!”
苏沐瑶一瞬不瞬地看着他,重大的打击已然击垮了她,她只剩下最后一丝力气,看着温衍,一字一句惨然地,脆弱地道:“你知不知道,杜予添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温衍心口的灼痛越发蔓延了开来。
不待温衍回答,苏沐瑶继续看着他,颤抖着道:“杜予添,他是我从前世到今生仅存的希望。”
说罢,苏沐瑶颓然地绕过温衍的身边,走向密室门。
却在她把门打开的那一瞬间,还没来得及一步跨出,一双大手从苏沐瑶的上方探出,一把将密室门“啪”地给关上了!
温衍的双手正死死地抵着密室门,将苏沐瑶环绕在其中。
苏沐瑶没有回头。
只听见温衍隐忍了莫大的情绪,在她的耳边哀声低问:“他是你仅存的希望……那我是什么?”
苏沐瑶抬起眉眼,看着眼前的密室门,木质纹理有着年代久远的荒凉味道。却在温衍的这句话中,让苏沐瑶忽而想起了前世。
想起了前世,温衍盛宠尤雪绒的画面。
想起了前世,温衍将她禁足于东宫,不准她染指朝堂,不准她求救爹爹的旧部寻求真相。
……
想到这儿,苏沐瑶微微闭了眼睫,两行清泪再度落下,她深吸了一口气,脸上漾起了一个惨然的笑:“你是我的恶梦。”
说罢,苏沐瑶再度打开了密室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此时,门外正站着江平,他目瞪口呆地看着泪流满面的苏沐瑶夺门而去,又看着密室内的温衍斜倚着门框,仿若碎了一地的龙玉,再也合不起来一般。
“殿下……”江平进退两难。
温衍用仅存的最后心力,哑声地问了句:“什么事?”
江平张了张嘴,忽而不知道该如何说。
“……杜予添来了?”温衍见江平欲言又止的模样,便直接道。
江平只能如实汇报,道:“是,杜将军他在行宫外等了好一会儿了。说是……说是……要接苏姑娘回家。”
温衍单手支撑着门框,以防自己会真的塌陷,听了这一句,他什么话都没有说。
此时此刻,苏沐瑶正缓步踏上长廊,向着行宫大门的方向走去。
夜间的深露裹杂着凛冽的风,有一股子初冬的味道。
苏沐瑶一身薄装,周身没有御寒之物,可夜风一吹,长廊边的树叶哗啦啦地作响,却让苏沐瑶没有觉得半分寒冷的感觉。
因为心更寒。
她满脑子都是刚才密室里,夜谈的那三个人轮番说的言辞。呼之欲出的血淋淋真相似乎就覆在平静的夜空之下,只差最后揭开罪恶的那只手。
只差这一步。
夜风一吹,似乎让苏沐瑶的思绪清醒了许多。有一些是是非非,也不如刚才在密室里的那般,让她情绪泛滥。
可冷静的思绪刚刚起了个苗头,她的步履一转,正准备下了长廊,却见在那行宫的大门前,一个玄黑色戎装素裹的修长身影,正笔挺地立定在那儿。
他手握腰间未出鞘的佩剑,脚踏革制军履,专属于大将军级别的绛红色腰带将他的身形拔高。惨白的月影之下,似乎让他的身形更伟岸了几分。
好不容易缓住的眼泪,顿时再度浮上了苏沐瑶的眼睫。
杜予添来接她了。
她的予哥哥,她从前世等到今生的予哥哥,来接她了。
可她只能站在长廊的尽头,掩于被夜风摇曳的秋树后头,哭得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