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音依然倔强地站在那里,像是打定主意要跟杜念对抗到底。
只可惜,他的内心还没有强大到可以长时间维持这份倔强。
又僵持了一会儿,席音开始觉得有些支撑不住,心里在动摇,身体在抖,他痛恨这样软弱的自己同时也痛恨那些让自己不得不经历这种事的人。
而最可悲的一点是,他甚至找不到真正应该痛恨的对象。
至爱的双亲死在他十五岁生日的前一周,他唯一所剩的亲人又在生日当天失踪,从此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没有可靠的线索,警方放弃调查,席音不知道这一切究竟是谁做的,连怨恨都无从发泄。
为什么……为什么一定是他……
为什么别人想幸福地生活就那么容易、他却那么难?
为什么他的家人都不在身边了、只剩下他一个人?
为什么他还要独自苦苦支撑下去?
为什么,眼前的这个人,还要这样来逼他……
当温热的触感从眼角落至脸颊时,席音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哭了。
但是杜念看到了。
不仅仅是眼睛看到,心里更是看得异常清晰。那一滴滴滚烫的温度仿佛隔空砸在了心房上,生生烫起一层皮。
这两年多来席音身上所发生的变化,时常会让杜念忘记他还只是个未满十八岁的孩子。
可他毕竟是个孩子。
杜念看着席音眼中止不住地涌出眼泪,能感觉到他整个人已经濒临崩溃,终于还是心软了。
“席音,别说了,我不问了。”杜念往下走了一个台阶跟席音站在一起,然后伸手抱住了他。
席音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怔怔地站着没动。
可等他意识到自己是在杜念怀里时就剧烈地挣扎起来,连打带踢毫不留情,好几次他正好打在杜念受伤的地方,杜念都咬牙忍了下来,愣是没松手也没出声。
“你放开我!”席音挣扎无果更加急躁,力气又加大几分,然而在接连打了多下之后一个扬手的瞬间他却发现手上似乎沾了什么,动作不由慢了下来。
偏暗的红色,在略显苍白的皮肤上显得触目惊心。
席音一下子愣了,突然猛地推了杜念一把,这次倒是非常轻易就推开了,杜念身子向后倒去直接跌坐在楼梯上,后背重重撞上阶沿立时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
额头上已布满细密的汗珠,杜念脸色煞白,嘴唇也基本看不出颜色来,半仰着靠在台阶上深深地喘气。
“……喂……”
席音刚才因为推得太用力自己也差点栽下去,还好他及时抓住栏杆这才避免了一场“惨剧”。
此时他刚稳住重心,看到杜念的样子便下意识往前跨了一步然后蹲下,两只手撑住杜念的后背将他小心扶了起来,看到他右肩那里已经被血浸透了一小片。
“钟叔,给医院打电话。”席音冲楼下说,又加一句:“再把急救箱拿来。”
“不用了。”杜念这时忽然开口,声音听起来还不算虚弱,就是气息不太稳。“不用去医院,拿急救箱来就行。”
“你这明显是线开了,不去医院你指望我给你缝吗?”席音冷冷地说,眼神却有些焦灼,只不过杜念看不到。
“你替我重新包扎一下就行,开线的程度应该不明显,我有感觉。”
席音有些气结:“你以为自己多有能耐?连线开到什么程度都能感觉出来?!”
杜念用手撑了下力自己稍稍坐直,扭头看了眼席音不由扯起嘴角笑了笑:“昨天我刚受伤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担心,现在是怎么了?”
“……谁担心了,少自作多情。”席音沉下脸,刚好看到钟叔拎着急救箱上来他就站起了身,用膝盖抵住杜念不让他倒下去,对钟叔说:“你来替他包扎。”
“是。”钟叔应完就把箱子放在身侧,蹲下后动作极为娴熟地将杜念外面的衣服剪开,把伤处露出来,又小心地将原先缠在上面如今已被血染透的旧绷带小心地解了下来,一看伤口果然裂开了。
“还是需要缝合。”钟叔严肃地说:“我先再包扎一次,不过等一会儿去到医院您还得再经历一遍取下绷带的痛苦。”
杜念脸色苍白地笑了笑:“没事,这点疼还忍得了。不过钟叔,我记得您会缝合伤口,您直接帮我缝上就好了,省得再去医院折腾一趟。”
“这怎么行,受伤不是儿戏,您去医院比较稳妥。”
“一样的,我实在不想去医院,万一因为失血过多在半路上挂了怎么办?您就帮我个忙……”
杜念的声音已经越来越弱了下去,钟叔不由抬头朝席音看了一眼:“大少爷,您看这……”
席音眉心紧蹙,等了两秒开口道:“帮他缝吧。”
“是——”
“不过,”席音忽然又道:“我家没有麻药,疼死不负责。”
“呵……”杜念轻笑一声,扭头看了眼钟叔:“开始吧。”
钟叔点点头,取出医用酒精还有专门的手术缝合针及缝合线,这些原本应该出现在专业手术室里的装备在席家竟意外齐全。
在钟叔做准备的工夫,杜念又扬了扬下巴对席音道:“你要留下来陪我么?不看着就不放心?”
“杜警官自我感觉未免太过良好了。”席音甩他一眼,突然撤了膝盖转身下楼:“钟叔他就交给你了,我去吃早点。”
“好的。”钟叔答应前已及时扶住了有些后倾的杜念。
而杜念自己反应也算迅速,在席音收腿的瞬间就用左手撑在身后,不然估计他又得和台阶来个“亲密接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