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音这样想着,表情也是一分分地冷至冰点。
连杜念这回都猜不透他为何情绪转变如此之快,明明前几分钟还可以将内心的脆弱暴露在他面前,而现在却已是一副抵死不愿与他亲近的样子。
“席音,告诉我你在想什么。”杜念捂着肩膀移到床边,双脚着地,看上去是想要拉住随时会走的人。
然而席音却往后退了两步,脸上浮现出一种类似于嘲讽的表情。
“你想知道我在想什么?”他微微勾着嘴角反问,“难道以杜警官敏锐的观察力,还看不出我在想什么?”
杜念眉头稍蹙:“席音,先不要说气话。我看得出你今天情绪有点反常,告诉我原因。”
“原因?呵……”席音扬起头,露出不屑的神情:“终于也有你想知道原因的时候了。感觉好吗?”
“一码归一码,你想知道的跟我想问的不是一回事。”
“当然不是一回事!”席音的音量从骤然拔高到回归正常不过用了短短几秒,“你杜警官想问的都是迫在眉睫、至关重要的事情,而我呢,我想知道的就是些鸡毛蒜皮、不足为道的小事,二者天差地别。你是这个意思吗?”
杜念的表情变得十分严肃。
他撑着站了起来,走到席音跟前看着他。“你知道我是因为关心你才会问你。”
“那你就继续关心好了。”席音冷淡地说。
而片刻后他又莫名笑了笑,双手搭住杜念肩头将他推着坐回到床边。
“既然行为本身才是重点,那有没有答案都无所谓。杜念,如果你觉得这么告诉自己会让你良心上好过一点的话,你就继续这样自欺欺人下去吧。直到有一天,有一天……”席音说到这里时却突然咬住了自己的嘴唇,因为咬得太狠牙齿周边都能看到隐隐透出的白印,他眼中的波光也在轻微晃动着。
杜念看到他这副模样不知怎的心底忽然涌起一股不安。
眼前的这个少年,从三岁时第一次相见直到现在即将步入十八岁成人礼,中间十五年的时间,他是一路看过来的。
他知道自己一直都在陪伴着他,也相信今后这份陪伴会一直延续下去,绝不中断。
不管席音对他如何疾言厉色、歇斯底里,也不管席音心里究竟是在怎样恨着他、埋怨着他,杜念都有足够的理由相信终有一天自己会把一切事情跟他解释清楚,相信到时候他一定可以原谅并且理解自己的所作所为。
但是此时此刻,他却头一次感觉到了一种不确定。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受到昨天那件事刺激的缘故,席音从今天早上开始的所有表现都不太对劲,他好像异常敏感,也正是在这种状态下才让杜念得以察觉到发生在他内心的一些深刻变化。
或许事情没有他原以为得那么简单,席音的想法也不似他一直以来所理解得那么清楚直白。
万一还有他不知道的、甚至是想错了的地方……
“杜念。”
在杜念正用心思索的时候席音又开了口。牙齿松开,唇边已渗出些鲜艳的红色。
“你吃饭吧。吃完早点休息。我走了。”他说完便扭头转身朝门口走去。
可是——“席音!”杜念从床上一跃而起不顾伤口的疼痛用力将席音拉住。
他知道不能继续试探下去了,要是再逼席音就说不准会出什么事,到时候一旦出现让他无法承受的后果再后悔就晚了。
杜念不敢再拖,也不再卖关子,直截了当地问道:“席音,如果席乐还活着,你是不是就能不这么恨我?”
席音听后身体一下子僵在原地,仿佛想转又转不过来。
而杜念又接着道:“在你来之前我刚接到通知,说是政|府有人打电话来询问吴叔生前遗物的详细情况,因为我昨天特别交代过让他们注意,所以一有人打听我这边就会得到消息。如果我没猜错,去打听的人应该是栗市长的儿子吧。”
席音听他猜到栗冬心里不由一紧,但仍忍着没出声。
“席音,你让他去打听是因为从我这里听说了录音的事,而你既然这么着急,说明你很清楚那份录音中究竟录到了什么。”杜念没有停歇地继续说了下去:“在你跟吴叔通话的最后,他用震惊的语气所说的最后两个字,是‘小乐’。对吗?”
“吴叔不会无缘无故地叫出席乐的名字。而在他叫完之后,电话就被切断了,这究竟意味着什么你也猜到了不是么。”
席音在杜念的注视下紧紧抿起了嘴唇,紧张的表情中还隐约混了几分期待与害怕。
期待着杜念得出跟自己一样的猜测,同时也害怕杜念得出跟自己一样的猜测。
不过无论两种感情中哪种更强烈,他都无法阻止杜念说出最终的推断。
“席音,如果吴叔最后的话是建立在自己眼见为实的基础上,那应该就能说明两件事。第一,席乐还活着,并且出现在了辛阜;第二,吴叔,甚至包括之前死的那两个人,都是席乐杀的。”杜念越往后语速越慢了下来。
终于,还是说出来了。
席音呆呆地站在那里,脑海中却依然无法接受本来他就没能接受的事情。
失踪三年的席乐会是这一串杀人案件的凶手?这不可能……
自己连处于正当防卫下射杀了一个人之后都被那么强烈的恐惧感折磨着,席乐又怎么可能主动去杀死三个人?其中还包括吴叔,吴一的父亲,他不可能下得去手……一定不会……
但是如果不是他,为什么他这三年来杳无音讯……为什么都回到辛阜了却没有回家……为什么明明活着却始终不让他知道……为什么让他揪心这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