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算拉拢了。太子派人给他送宅子,崔竹若是接了,以后怕就是一条船上的人,少不得被差使做什么事情。
柳夏清是六品官,不算大,却也不算太小,在御史台当差,却上门贿赂,这既算太子的拉拢,又算打压。
倘若崔竹不识好歹,不肯与之无伍,那么在太子手下的御史台怕就是少不了要参他了。一言一行,什么芝麻大点的小事只要被抓住估计就要被夸大许多直达天听,以后的晋升,怕是也多有不易。
崔竹明白其中的关窍,微一躬身:“劳大人代在下拜谢太子殿下,殿下的恩情,在下自当铭感五内,当日师恩,亦不敢忘怀。”语音微顿,崔竹接着道:“只是古往今来,何曾有老师给学生送礼的道理?恕在下万不能收。”
柳夏清看他态度恭谨,倒真像碍于情理不能接受一样,眉毛一挑,斥道:“这怎能算太子殿下给你送礼,岂不是玷污了殿下的名号?太子殿下的惜才爱才之心,你竟不懂,便是街边的乞丐,倘若他有济世之才,殿下同样会照拂他,让他足食丰衣,又何妨于身份?”
崔竹垂眸掩下眼中讥诮之意,嘴上却道:“是在下愚钝,竟不懂殿下胸襟之宽广照拂天下有才之士的心意。”
满意于他的识相,柳夏清只当他这话儿是在恭维太子,点点头道:“既如此,那你便收下这宅子吧。”
崔竹点头再次谢过。
像是终于完成这桩任务,柳夏清也不再领着崔竹转悠,很快就到了宴席之上。
皇帝并不亲自参加琼林宴,但为了嘉奖士子,却会赏赐“诗”“书”“袍”“靴”等物,还会亲作两首诗赐予新科进士们。
皇帝不在,太子自然居于主位,左右两侧的首位是位高权重的大臣,新科进士们的位置则相对靠后。
崔竹进去一眼便扫见了谢九安,刚刚两人逛个园子的功夫谢九安早已进来坐定,他的位置也并不靠前。
谢九安也正含着笑瞧他,与他对视,甚至还伸手敲了敲身旁的桌案示意他,朝他无声做口型:我劝你过来与我坐。
崔竹眼神略过他,看向附近的小太监,小太监知他意思,急忙领他往前走,却不料最后还是在谢九安敲的桌案前站定:“这便是您的位置。”说完小太监又退回了门口。
谢九安看着他嘴角弧度咧得更大,声音得意又悠然:“你不信我么。”
崔竹瞟他一眼,在他身侧落座。
谢九安哪怕是入京为质的质子也和崔竹这个新科进士坐不到一起,这个位置原来该同样是一个新科进士。
“你坐在这里,你不疑惑吗,”谢九安唔了一声,想了想,露出尖尖的小虎牙,又道:“是了,你不算太笨,该猜到的。”
“是你坐在这里。”崔竹平静纠正道。
被反驳谢九安没有不高兴,反而有些兴奋,凑近他小声道:“你知道我怎么坐在这里的吗?”
崔竹看着他不语,谢九安眨了眨眼,笑得粲然:“我问太监你的位置在哪,看见你旁边已经坐了人,就好声好语劝他换到我的位置,”说着谢九安声音有些阴恻,面上却仍挂着笑,“他却不识好歹,死活不肯换位置,然后,”谢九安高高扬起唇角,显然很得意,“我一掌拍碎了他面前的桌子,东西碎了一地,轻轻一吓他就立马脸色大变,连滚带爬说不坐这了让给我坐。”
崔竹默默翻了个白眼。
谢九安再荒唐乖张只要没闹出什么大事儿别人都不能拿他怎么样,那些大臣包括太子在内看他再不顺眼也只能斥责他两句,因为拍碎一张桌子实在算不上什么事儿,换上新的便是。
只是可怜那士子被人恐吓却也无处诉苦,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换到谢九安的位置去。
新换的桌案上摆满了珍馐美馔,上面居然还有早季的樱桃,一颗颗晶莹剔透,一眼便知价值不菲,只有这种皇家宴席才有缘得见。
太子开始在上面声情并茂地宣读皇帝亲手所作之诗,不论内容好坏,下面的人总得认真听着,尤其是新科进士们,把这当成无上的荣耀。
当然,谢九安除外。他本就不爱这些,何况这诗写得又臭又长,听起来无聊至极。
谢九安撑着腮,百无聊赖,一颗接一颗的樱桃往嘴里送,不一会儿桌面上就堆起了一堆樱桃梗和樱桃核。
崔竹垂眸一副恭听状,实则身侧谢九安的动作尽数落于眼中,看他竟闲得开始摆弄起樱桃核,似要摆出个什么图案,便想起之前他送来的那封信,以及上面的垂泪小人。
唇角微翘又被迅速压平,崔竹摸了摸袖袋里的帕子,却摸到了两条。
哦,还有一条是他的。
御街夸官那日谢九安还丢了条帕子给他擦血,之后他把帕子洗干净就顺手揣进了袖袋里。
崔竹揪着帕子一角捻了捻,上面还绣了个字,是“谢”。
好不容易等太子念完了诗,又说了好一通场面话,这宴席才开始。玉箸轻碰,美酒斜倾,很快场面就活络了起来。
谢九安并不让身后的宫女太监伺候,自己倒了杯酒,瞟了眼崔竹的酒壶,不知想到什么,咧了个笑,轻佻道:“要不要和我一起喝个交杯酒呀?”
【作者有话说】
关于琼林苑的描写出自《东京梦华录》,有部分篡改(狗头jpg)
再叫一声
谢九安语不惊人死不休,场面虽说吵闹各自把酒言欢,但身旁到底有人无意间听到,然后为之一惊。
立在谢九安身后的小宫娥不由抬头看了两人一眼又迅速把头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