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九安无聊地翻了个身,把下巴垫在软枕上,不懂有什么“仔细阅读、看完之后还要回信”的必要,继续往下看,后面的内容谢饮的语气突然开始严肃起来。
谢九安拧眉读完,又翻了个身,信纸落在地上,扯过被子在头上一把蒙住,过了一会儿,一个人影从床上蹿起来,捡起地上的信在火上燎了个干净,又到窗前随手抓起一支狼毫,沾了沾墨,在纸上回了六个字:知道了,字太丑。
把信卷好塞进竹筒,谢九安打了个呼哨,一只长相奇特的灰鸟闻声而来。
它立在窗口蹦了蹦,又歪了歪头像是在打量他,啾了两声,谢九安揪了窗边植物的两片叶子撒在它脚边,它迅速低头叼进了嘴里,谢九安伸手时它又在他指尖高兴地蹭了蹭才乖乖被抓起来。
谢九安把信绑在它爪子上,又搓了搓它的毛,才把它放飞了。
几天后远在西北收到信的谢饮打开一看,气得手痒,又想揍人!
小兔崽子!这信回得活像他是我老子!
谢饮瞥了一眼身边愣了吧唧的小兵,一巴掌挥他后脑勺上,“傻站着干什么,喂马去!”
小兵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委屈地摸摸脑袋,不明白将军为啥看了封信变得那么暴躁,瘪着嘴牵马走了。
谢饮看他那娘样,抬脚就要踹他,小兵捂着屁股躲开,快走几步。
他奶奶的!谢饮把信揉成一团,觉得不解气又骂了一句,“就是欠收拾!”
小兵不知道他在骂谁,当他还想揍自己,拉着马一溜烟没了影儿。
琼林宴后不过几日,崔竹被传召入宫拜见皇帝,跟探花一起,因为榜眼被打了十板子后据说至今还下不了床,今日自然也来不了。
领着他们的太监满脸笑意,好生把他们送到了殿前。
进殿后皇帝让身旁的太监给他们赐了座,皇帝抿了一口茶,抬头问:“你二人可会手谈?”
下面的两人对视一眼,探花郎先答的话儿,有些高兴,说是自幼便对围棋颇感兴趣。崔竹则是躬腰道略知一二,只看别人下过。
“哦?那朕可要好好见识一番你的本事!”皇帝对探花郎的回答颇感兴趣,不禁大笑出声,把茶盏放回案上,又转头看向崔竹,笑道:“至于你是真略知一二还是故作谦虚待会儿与朕来一局便知!”他一挥手便有太监把棋盘摆了上来。
“朕先与你下,你可不要叫朕失望啊!”皇帝对探花郎道。
探花对皇帝行过礼,又朝崔竹拱了拱手,方才跪坐到皇帝对面。
皇帝为尊,自然是他执白先行。
崔竹安静跪坐在一旁观棋,殿内一时只有接连的清脆落子声。
探花郎还真有几分本事,起先皇帝确实杀得厉害,但一局过了大半,探花郎的棋突然变得凌厉起来,不一会儿就把皇帝的棋杀了大片,原来他一开始只是故意在给皇帝卖破绽,故意设下陷阱,步步为营,好引皇帝上钩,他早已算好了数十步之后的结果。
皇帝的脸色渐渐难看起来,但探花郎还无所察觉,依旧认真厮杀,这是他作为弈者对围棋与对手的尊重。
【作者有话说】
古代围棋白先黑后~
才辩无双
最后这局棋,不出意外,探花郎赢了。
皇帝铁青着脸,低头看着棋局。
探花郎算半个棋痴,下赢了这局棋还颇有些高兴,起身退后朝皇帝一躬腰,“草民万幸!竟能和皇上下完一局棋,希望没叫皇上您失望!”
显然探花郎察言观色的能力差得不止一截儿,这种时候说这种话,无异于火上浇油。
皇帝哼了声,沉声道:“下赢了朕,你是真没叫朕失望。”
听见皇帝的冷哼,探花郎就是再“愚笨”也该反应过来皇帝不高兴了,一下就跪地叩首:“草民愚笨!草民知错!”
“你赢了朕你若是愚笨,那朕算什么,愚不可及?”
皇帝怒气冲冲,探花郎不懂怎么好好一盘棋下成这样,原以为皇上喜欢下棋,而他又恰好精于此道,正可借机讨其欢心,往后仕途通达,万没料到他下了一手好棋却惹怒了皇上,只能不停磕头认错。
崔竹见状也知事地垂首伏地。
探花郎磕了半天头,隐约有了泣音,皇帝看得心烦,一挥手道:“你退下去吧。”
得了饶恕,探花郎也并没有多高兴,只怕惹了皇帝不高兴,他的仕途也就从此断送了,眼里含着泪珠,膝行几步,抬头看了一眼以首伏地的崔竹,最后退了出去。
“你既说你没下过棋,那朕便不与你下了。”皇帝看着面前这局棋便心烦,宽袖一扫黑白棋子噼里啪啦落了满地。
他已经多少年不曾输过了,最差也是平局,如今竟输给一个毛头小子,帝王颜面何在!
一颗黑色棋子蹦到崔竹指边,他微微抬首,把黑棋纳入手中,道:“皇上息怒,不过一局棋而已,依草民看,这正是皇上身为明君的佐证。”
听到里面的动静,侯在附近的太监急忙小步进来跪下收拾棋子。
皇帝正生气,听见崔竹这话,倒是侧过头,眉眼依旧黑沉,道:“哦?怎么朕输了棋还成了明君了,你要欺君不成?”
这是个大罪名,崔竹俯首行礼道了句不敢,继而直起腰垂眸解释:“所谓‘术业有专攻’,孟子言尧舜之治天下亦不用其心于耕耳,治天下不可耕且为,是以圣人忧民如此,而无暇耕乎。”
“同样,”崔竹把手中的棋子放入小太监收棋子的棋奁中,“治天下固不可弈且为也,皇上日理万机,宵衣旰食,每日为了天下大事而操劳,偶有闲暇,才得以研究棋局,因此输了一局棋,在草民看来,这正是皇上励精图治的明君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