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杀、生乱,是不是缺少了一环?
阴嫚一手撑着头,另一只手搭在案上,指腹正无意地摩挲着书案。
今日的刺杀从上到下透着古怪二字。纵然刺杀成功,刘邦殒命,但只要子嗣尚在,肱骨还在,汉军也还能顶一段时间。范增不可能想不到这点,因此她敢肯定,她漏掉了一环。
“范增实在狠毒,竟然想出了这等毒计!汉王当速速处决了那些刺客,将他们的人头丢回给范增,杀杀他的威风!”
阴嫚的目光落在了义愤填膺的魏王豹身上。对方一掌拍在了案上,震倒了案上的茶杯,茶水浇在他的手上,阴嫚也因此看到了对方手上狰狞的长疤。
九江王英布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倒也不必如此武断。我认为应当细细盘问一番,看看还有什么内幕,或者问问荥阳之中是否还有其他细作。”
魏豹却是不赞同:“都是一群死士,能问出什么?不过是白费力气而已。”
“总要试过才知道。”襄候王陵劝道,“魏王切勿被愤怒扰乱思绪。”
魏豹看了眼王陵哼了一声:“不过是无用功而已。”
在三人还在争论对刺客的处置时,阴嫚却嗅到了一丝不一样的气息。
诸侯一向见风使舵,而今楚军强势来袭,京索战役尚未见分晓,此刻正是人心浮动之时。倘若西楚细作策反了荥阳中的某个诸侯,令其与楚军里应外合夹击汉军,荥阳中的汉室肱骨将必死无疑,而噩耗传入关中,守备汉军也将军心不稳,届时不但荥阳守不住,就连汉地也将被群狼分食。
原来缺的是这一环,阴嫚感叹,不愧是名士范增,令人佩服。不过——她看向张良心道,可惜计划没成,还要为他人做嫁衣了。她猜,张良已经知道谁是叛徒。
张良注意到了她的视线,转过头,冲她微微一笑。
阴嫚眉头稍动,好吧,一切尽在不言中。
刘邦端起酒杯:“好了好了,大家都是好意,切勿因为几个刺客伤了和气。来来来,诸位陪我喝一杯压惊酒吧。”
阴嫚端起酒杯,看向“万事大吉”的刘邦心道,影帝啊。
她将酒杯放到鼻前细细一嗅,浓郁的酒香顿时充盈在肺腑,令人回味无穷。既然刘邦和张良已经把控了局面,那她就不掺和了,省得又给自己惹麻烦。
奈何人算不如天算。在三天后的夜晚,汉王府鸡飞狗跳起来。
乱糟糟的声音堆迭在一起,让人难以入眠,阴嫚一睁眼就看到外面火光窜动。她随手拿起外袍披在身上,向外走去,碰到了脸色不太好的吕雉。她问道:“怎么了?”
吕雉拢了拢外衣说道:“有人来报,说魏王不见了。”
“不见了?”阴嫚不解,“不是有人贴身侍候着吗?怎么会不见了?”
“我也不清楚。听通传的人说,伺候魏王的人都死了。”吕雉问她,“莫不是府中还有细作,是他们行凶?”
阴嫚却道:“只怕并非出自细作之手,而是魏王杀了人自己逃了。”
“是魏王干的?他为什么这么做?”吕雉还没意识到其中关节。
阴嫚稍作点拨:“大概是他心里有鬼,所以才逃出去了。”
“有鬼?你是说——”吕雉反应了过来,不禁睁大眼睛,“他怎么能这样!”
“墙头草随风倒呗。”阴嫚对吕雉说道,“夫人回去照看孩子们吧,我去看看。”
“公主当心。”
阴嫚点了点头,在整理好衣服后,就向魏王的住处走去。她脚步很轻,长袍掩盖了她的步伐,廊上又昏暗,远远看去就像是飘起来一样。一个兵卒被她惊掉了火把,那兵卒连忙去捡火把。阴嫚垂下眼眸,借着微弱的火光,她看到了兵卒的手背上的疤痕。
“还真是魏豹这个狗东西,乃公待他不错,竟然偷摸扎乃公刀子!”
刘邦破口大骂的声音引起了阴嫚的注意。一走进院子,阴嫚就看到刘邦掐着腰,边走边骂:“等乃公找到他,非把他打得连亲父都认不出来,让他知道忘恩负义的下场——”
叫骂声戛然而止,倒吸凉气回荡在庭院中。阴嫚疑惑地看着刘邦,只见对方的神情正处于愤怒和恐慌之间,显得他这张脸十分扭曲。
许是刘邦的叫骂声停得太突然,让其他人也不约而同地看向她,霎时间。吸气声在院子里此起彼伏地响起。
阴嫚:“……”我不就是穿了件白衣服,披着头发出来了吗?瞅你们那小胆。
张良从屋子里走了出来,见到她停顿了半晌,才说道:“公主您也来了。”
阴嫚的声音不咸不淡道:“啊,来了。就是感觉诸君不太欢迎我。”
“那哪能啊!公主能来帮忙,老刘我开心还来不及呢。”刘邦立刻拿着火把迎了上来,“就是黑灯瞎火的,一时间没认出公主,这边请。”
阴嫚在心里吐槽刘邦,你现在要是没偷摸观察我有没有影子,我说不定还能信你的话。
“若此时让魏王回到魏国,与楚军联合夹击。这于汉军不利。我们得尽快追回魏王。咳咳。”夜里风大,张良身体不好,半握着拳头抵在唇边咳了两声。
刘邦立刻说道:“深夜寒凉,子房你身体不好,我们还是进屋说吧。”
进了屋后,萧何指着地图说道:“从荥阳道河津有三条路可走。如果我们速度够快,应当能拦住他。”
刘邦闻言立刻派樊哙去追,令其务必在魏豹赶回魏国前抓住魏豹。
在樊哙带兵出发后,屋中的众人不约而同地安静了下来,风声和木门吱吱呀呀的声响经久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