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样的好处到了汉卒这里就不免大打折扣了,大将军治军严厉不允许兵卒惊扰黔首,所以兵卒就不能去劫掠黔首。不过没关系,兵卒想,他们可以去抢贼军的物资,运气好的话还能捡到金银这些稀罕物。
只是最近他们连这样的机会也没有了。
“都不许动!公主有令,物资清点完毕后,三成充入公库!”程七的大嗓门在帐外响起。
手里还抓着金银财宝的兵卒纷纷面露痛苦之色,又来了,又来了!自从公主兼领长史事后,别说金豆子了,就是咸菜干他们都捞不着!
大帐内的几个兵卒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将手里的金银揣在了怀里。他们想,毕竟战场混乱,丢几块金子银子也是很常见的。
阴嫚正站在物资前,拿着笔在竹条上写写画画。
武器营帐之类的大件物品,数目没有偏差;粮草的斤两浮动也在可接受范围之内;金银布帛也还是老样子——不是缺斤少两就是七个窟窿八个眼。
这已经是第三次账目不符了,阴嫚停笔默默地想。
就在这时,吵嚷声在耳边炸开。阴嫚抬眼看去,两个兵卒正扭打在一起。
兵卒们撞在一起,着急了就用脚踹对方。但不管打架的姿势如何变换,他们依旧没有松开手里的绢帛。
随着两人动作越来越大,绢帛终于承受不住两个壮汉的拉扯,在嘶的一声后,绢帛裂开了。而两人也因为惯性闪了一个趔趄,怀中的珍珠玛瑙更是如天女散花一般飞了出来,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人常说,大珠小珠落玉盘[1],阴嫚觉得这些金银之物也砸在了她名为理智的心弦上,敲得她是银瓶炸破,水浆迸裂。“嘎嘣”的一声响起,她拎着半截毛笔杀进了乱局,一脚一个兵卒,就连看热闹的兵卒也被她一人赏了一脚。
挨踹的兵卒叫嚣道:“你,你敢打我!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我管你是谁。我奉命掌管军中内务,你私拿钱财我依律处置了又如何?来人,拖下去,二十军棍。”
阴嫚从雁门关回来以后天天翻账,左对右对就是不能平账。她三令五申不要偷拿财物,结果还是屡禁不止。是可忍孰不可忍!老虎不发威当我是病猫吗!
“好,很好,非常好。”阴嫚怒极反笑,“我请诸位将领约束手下,但诸位好像都抹不开情面。既然诸位不想做这个恶人,那就由我来吧。”
她叫来程七,带上自己的人开始挨个营帐搜查。这一搜,小半个军营遭了殃,到处都是捂着屁股走的兵卒。
灌婴见状乐不可支,他道:“果然还得让公主收拾他们。公主又不是克扣奖赏的人,该给他们的都给了,结果一个两个还要偷拿财物,真是活该。”
曹参面露担忧:“可这些人到底是常山王的人,公主这样打下去不会出事吗?”
虽同属汉军,但汉军的内部成分很复杂。
曹参和陈豨还有灌婴,都是刘邦的老相识,愿意服从管理,所以他们能与韩信保持步调一致。
常山王张耳是后来加入的,而且身为诸侯王,他自认与刘邦平起平坐,所以要他听韩信的话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但有共同的敌人在,几人之间也保持着相对和平的状态,没有出乱子。可阴嫚这一棍下去打破了这种平衡,是好是坏就不得而知了。
韩信不免有些担忧,但他更想不明白,大王明知道公主的脾气,为什么还要把她放到他这边呢?
灌婴的笑声打断了韩信的思索:“公主又不是夯货,早在抡棍子敲人前,公主直接把大王抬出来了。公主是怎么说来着?”
只见灌婴苦思冥想一番后,环着手臂,抬起下巴,学着阴嫚的语气:“汉王在前线艰苦奋战,还等着这些物资救急,你们偷摸拿走是什么意思?是想饿死汉王自立山头吗?”
说完,灌婴手一拍:“你们瞅瞅,这话说出去,谁还敢拦着公主?拦了那可是对大王心有二意。”
曹参讶然:“公主还真是语出惊人。”
“那是,要不然老樊被公主气得直跳脚,偏偏还无话可说。”灌婴见韩信默不作声,遂问道,“大将军你怎么不说话?”
“话虽如此,但常山王本部八千,汉军内部不可生乱。”韩信看向曹参,“信将带着灌将军赴前线巡视,劳烦曹将军留意营中情况。”
曹参抱拳:“大将军放心。”
而在话题中心的阴嫚,正站在距离俘虏营几里外的地方观察着俘虏。
俘虏们脏兮兮的,蓬头垢面,眼神空洞,肩膀低垂,走起路来缓慢至极。被人踹倒在地也只是默默地爬起来,重新跟上队伍,仿佛感受不到疼痛一般。他们就像是失去灵魂的木偶一样,让人随意摆弄。
旁人觉得这很好,但阴嫚却觉得这很不对劲。她总觉得这群人的情绪已经到了某种临界点,只要一个契机就能引爆他们。
出于警觉,她决定多管闲事,让程七留意俘虏营的情况,有情况及时来报。
可在得到程七干净利落的回应后,阴嫚不免疑惑,这么听话?
“大家见公主奇人异象,觉得能跟公主升官发财,自然以公主马首是瞻。”阿桃老实回答。
阴嫚转过头看向阿桃,眼神戏谑:“我?奇人异象?你不觉得是乱臣贼子之相,跟着我最后会倒大霉?”
阿桃笑道:“那也是我们自己选的,怨不得旁人。”
阴嫚闻言轻笑:“我倒觉得你的胆识非凡,心性远超常人,会青史留名。”
阿桃:“那也仰赖于公主提携之恩。若无公主,何来今日的阿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