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要她丢弃手中的真心时,她又狠不下心。在黑夜里孑然一身太久,让她非常珍惜落在自己身上的微光。即使知道不能留住,也会想方设法地让他多陪自己一会儿。
我可真是一个自私的人,阴嫚在心底苦笑。任由难过的思绪包裹了心脏,让那酸涩的海浪一遍又一遍地拍打她的心房。
栎阳尚未下雪,依旧保留着秋天留下的肃杀之景。
刘邦裹着狐裘盘坐在长廊上,眺望着远方。这是他鲜有的、安静的时刻。
从荥阳脱困固然让他开心,但一想到纪信下落不明,周苛等人还在荥阳坚守,他就没那么开心了。
项家小子是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性格。这小子在知道自己逃了后,一定会找他那几个下属撒气。荥阳城迟早会被攻破,他得想个法子把下属们捞出来。
可我要怎么做呢?刘邦捏着下巴,虽然不想承认,但项羽那小子实在是个天才,与他正面交战绝对是自讨苦吃。他可不是那种为了情义而不顾一切的人。
妇人哭哭啼啼的声音打断了刘邦的苦思冥想,这让他很是不快。他拧着眉头,看向戚姬,语气不耐地问道:“又怎么了?”
戚姬汪汪地滚下眼泪,抽噎道:“大王可要为妾和如意做主啊!”
又来了,又来了,刘邦觉得自己的头又疼起来了。自打他回到栎阳,戚姬就时常向他哭诉。不是说仆从们不尊敬她,就是说仆从们照顾如意不上心,含着骨头露着肉地告诉他吕雉苛待他们母子。若是以往他倒是愿意替戚姬说上两句,可在出现上次的乌龙事件后,他是不敢全信戚姬的话了,要是再弄错了,他岂不是又要被老父追着满地跑了?纵然他脸皮厚,也遭不住这样丢人的场景。
所以他打定主意,绝对不再掺和进女人之间的事情了。但戚姬在这件事上有自己的心思,所以格外执着,每日都会找他闹。
按道理来说他应该厌弃这个心思不纯的女人,可他一见到戚姬眸中含泪,楚楚可怜的模样后,心又不禁软了下来。
他总想着她不过是个小女人,掀不起什么风浪。自己这次就先原谅她,哄哄她,下不为例就是了。
这不,刘邦又把戚姬拉到自己的怀里,还伸出手指揩去戚姬的眼泪,柔声细语道:“快别哭了。跟我说说又是哪个刁仆欺负你了?我替你做主。”
戚姬红着一双眼睛,语气笃定地告诉刘邦:“吕夫人要害死如意!”
刘邦一愣,慢慢地看向自己怀中的戚姬。说实话,他心中除了惊讶外,更多的是怀疑。
虽说他跟娥姁生分了,但到底是做过几年夫妻的。若说这世上谁最了解娥姁,他不敢说第一,但绝对能排得上前三。
娥姁这个人,性格是有些泼辣刚强,要说她会背地欺负戚姬,他信;可要说她残害稚子,他是不太相信。娥姁要是心思毒辣的人,刘肥那小子早就死了。
但他又看向泪如雨下的爱姬想道,万一是真的,我岂不是把宠妃爱子推进了火坑?
再三思索刘邦还是决定叫来吕雉前来对峙。
趁着吕雉赶来的这段时间,刘邦又叫来了伺候在如意身边的人挨个询问。这才知道,如意已经在几天前就身体不适了,但乳母大意以为是小孩子吃多了闹积食了。直到如意今天哭喊着腹痛,叫了太医来才知道如意是吃多了糯米伤了脾胃。
如意年幼,本不该食用糯米。可这糯米却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了如意的餐食里,很难不让人去想是否有人心生歹意,暗害王嗣。
在问责光禄寺后,才知道阖宫上下除了光禄寺外,就只有吕雉拿了糯米。
这下,是谁对如意下的手就不言而喻了。
可刘邦却迟疑,这一切太过顺利了。
“大王,”戚姬坐在刘邦的身边哭诉道,“若不是今日查出来,我们的如意就要被她害死了。”
“哦?戚夫人是说谁要害死公子如意?”吕雉来了。
刘邦抬起头看向发妻,只见她神色坦荡,没有半分慌乱。
戚姬抹着眼泪,委屈道:“妾年轻不懂事,冲撞了夫人。夫人有气冲妾来便是,如意尚且年幼什么都不知道,您怎么能将气撒到孩子的身上?”
说着,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小声说道:“难道是因为那件事?”
“什么事?”刘邦追问。
戚姬却怯怯地看向吕雉,不敢再说。
刘邦蹙眉:“我还在这谁敢害你,说。”
吕雉好整以暇道:“是啊。大王在这,你害怕什么?”
戚姬这才说了一句:“宴会上的玩笑话是做不得数的。”
刘邦这才想起来,一次宴席上,如意抓了他的佩剑,他一高兴,说了句“如意类我”。这四个字确实令人浮想联翩,勾起一些阴损腌臜之事。但——刘邦看了一眼戚姬,他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戚夫人这话说得有趣,大王的子嗣不像大王难道还能像别人了?”吕雉抬眸看向刘邦,“怎么,你怀疑我要害死如意?”
还没等刘邦开口,他就听到吕雉嫌弃的声音:“你的脑子终于坏掉了?”
刘邦:“……”在外人面前你能不能给我留点面子?
“如意已经三岁多了,不是襁褓中的婴孩,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的不适。有那么多种悄无声息的杀人方式,我为什么要选这种引人注意的?”
说到这,吕雉笑了一下,问刘邦:“你知道有人在盈儿屋外种黄色杜鹃吗?”
“夫人快将此花从太子房前移走,”太医连忙说道,“杜鹃,红花无毒,黄花和白花都是有毒的。要是不慎触碰,轻则腹泻呕吐,重则不治身亡。夫人要尽快将此花从太子住处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