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成觉得铺子里的那只女鬼不肯伤人性命说不定也有这个缘由。她不想伤人,却也不想离开那里,所以才会去恐吓别人逼他们离开。
巫成想,不管那女鬼到底知不知晓灵翊的事,他总要先试了再说。
事情既已查到这步,他实在是无法坐视不理。
思考良久,清平终于点了点头。巫成把他扶到座位上,又亲手替他斟了杯茶压惊:“好了,说说你妹妹的事吧,她到底是怎么死的?”
“我妹妹……”清平皱起眉头,握着杯子的手又开始颤抖:“她是被打折了双腿,活活疼死的。”
怪胎
清平的妹妹名叫郭袅,小他四岁,生得一张如花面容,性格也是伶俐可爱。不光是清平,全家人都非常疼她,将其视为掌上明珠,极尽宠爱。
然而,这一切的美好却在郭袅十七岁时戛然而止。
在郭袅八岁的时候,父亲就发现郭袅的身高长得奇快,她的个头已然追上哥哥,甚至还有继续增长之势。起初父亲倒也没有太过在意,只觉得是女孩的骨头长得快些,等到了十来岁时也就止住了,可是又几年过去,郭袅的身高却越发的不可控制,到了十七岁时她的个头甚至已与门楣齐平,进出房间都不得不弯腰勾背。
这下父亲终于意识到了不能再任由她这么疯长下去,前前后后叫了不少大夫来看,可都查不出个原因,直到最后,病急乱投医的他甚至把希望寄托在了一个道士的身上。
“那道士说,我妹妹是个天生的怪胎,是家里作孽太多,枉死的冤魂报复到了我妹妹身上的缘故。这病是娘胎里带来的,无法根治,若是想让她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必得断其腿骨,这样她才不会被人当作异类。”清平说道。
“我从没听过这样的说法。”巫成无奈地摇摇头。按现代医学来说,郭袅不过是基因突变了而已,怎么就和冤魂扯上关系了呢?
“这阴阳先生为什么说你们家作孽太多?你家里到底是做什么的?”巫成问。
一听到这个问题,清平忽然重重叹了口气:“不瞒你说,我曾祖与祖父都是刽子手,为朝廷做了一辈子损阴德的活,到了我父亲这辈虽然没有承袭父职,却也是入了屠夫一行,一辈子都没离开过砧板和砍刀。祖辈杀了这么多生灵,上天自然会降罪,我明白,只是实在可惜了我妹妹。”
巫成抬眼盯着他:“所以,你们真的按照那道士的话把你妹妹的腿骨给打断了?”
清平点点头,可他又立马替自己辩解:“可我们是为了她好呀,按她那个个头,方圆百里的媒婆都不愿意给她说亲,她将来怎么办?也先别说嫁人了,她就连生活都有困难,衣服、鞋子,几乎都找不到合适的,袅袅自己也因为这个苦恼许久,我们的确狠心,可也确确实实是为了她好啊!”
见他仍然不知悔改,巫成也懒得再听他辩解,索性直接问道:“你既说她也为此苦恼,那你又为何会惧怕她到这种地步?真的不是你们强逼着她断骨的吗?”
清平的嘴唇动了动,下意识想要否认,可他立马又想起来方才巫成说过,要让他一句一句诚实道来,只有如此他才会帮他送走郭袅。
清平叹了口气,终于说了实话:“袅袅她……最开始是答应的,我也怕她疼,所以特意从药郎那里求来了麻沸散,以为就这样能让她感觉不到断腿的痛苦。”
“可是我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差错,父亲一锤子砸下去的时候,她竟然高声叫痛,拼命挣扎着想要逃走,她力气极大,我根本就摁不住她,索性就整个人压到她身上。她哭得很惨,一边哭一边哀求,我脸上被她抓出了好多条血印子,那感觉我现在还记得。”
说到这儿,他深吸了一口气,眼眶紧跟着变得通红:“见她这样,我爹娘就舍不得再下手了,可我想着,既然已经砸了一锤子,在此处停下来就前功尽弃了,所以……我就从我爹手里抢过锤子,朝她腿上砸过去了。”
“你还真是愚昧啊!”巫成有些气愤,他没想到竟然真的有人能无知到这种程度,会忍心对亲人下此狠手,“那你砸完之后,她就死了?”
清平摇摇头,神情痛苦:“她没死,她躺在地上看着我,眼睛里全是恨。后来我继续按那道士说的,把她从地上拉起来让她靠着我站了一会,我亲眼见着在她双腿吃力的一瞬间,她的两截腿骨一下子就错开了位置,她的个头登时就矮下去一大截。她疼得厉害,一直冲我‘哥啊,哥啊’的叫着,我咬了咬牙,还是狠下心没理她,推着爹妈走了。”
这次清平闭上眼睛缓了许久,一直到巫成不耐烦地咳嗽了一声后他才睁开眼睛继续说道:“……出了这种事儿,我爹也不敢请大夫来看,稍有不慎那可是要去坐牢的,所以他就去寻那道士,想问问接下来该怎么办。可这镇子上哪里还有道士的身影?我爹这才意识到自己应当是被骗,连忙回来查看我妹妹的情况。可惜,那时已是回天乏术,我妹妹拖着两条变形的腿摔在地上,她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死死盯着门口,死不瞑目。”
清平捂住脸,不知道是不是又想起了郭袅的惨状,他的肩膀又开始颤抖起来:“从那以后我日日都能听到郭袅的惨叫声,时而在房梁,时而又在床头。我爹娘亦是如此,再后来,我娘受不了了,她一头扎进水缸里活活把自己给呛死了,我爹也疯了,一天夜里从家里离开后便下落不明,至今我也不知他身在何处,是死是活。这位施主,就像你说的,我的确非常害怕袅袅,因为我是这场悲剧的始作俑者。所以我将房子盘了出去,逃来寺庙,只为了躲开郭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