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大牛却好像并不在意这些,他抬起头,忽然没头没尾地对灵郭说了一句:“叔,我好像知道灵翊是被谁杀死的。”
徒弟
“叔,你还记不记得之前一直住在你家的那个小子?”
灵郭愣了愣,想起来大牛说的是谁。
那是他收的第一个徒弟,名字叫什么他已经不记得了,只知道自己总是“小子,小子”的叫他,一直叫了很多年。那小子不是本村的人,是镇里一户人家抱养来的孩子,后来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不养了,那小子就一直流浪。
他到双洚村的时候正赶上正月十五,恰逢傩戏开场,这小子远远看了一眼后就迷住了,缠着灵郭非要跟他学艺。灵郭几次推脱不掉便提出要试试这孩子的手艺,本想着让他知难而退,可灵郭却发现这孩子竟是个难得的好苗子,不光手指奇长,身段也好,韧性还足。说实在的,不管是舞傩还是雕刻都是极为磨人的活,可他非但不喊累,反而还日日勤奋,雕出来的面具一个赛一个的好,灵郭对他就此改观,收他做了弟子后更是将一身的本事倾囊相授。
那时候灵翊七岁,这小子应该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每天除了苦练手艺就是带着灵翊玩,这两个人不是兄妹却胜似兄妹,灵翊也很黏他,一直追在他身后“哥哥,哥哥”的叫,有时候灵郭叼着烟杆在旁边看着,都觉得日子又有了盼头。
想到这儿,灵郭重重地叹了口气:“咋个会忘?知人知面不知心这句话就是他教我的。”
灵郭几乎将毕生所学都教给了这小子,可让灵郭没想到的是这小子竟然包藏祸心。两年前的一个夜里,趁灵郭不注意,他将灵台上几副开了光的面具高价卖给了一个外乡来的傩师,又把他自己雕的那几副摆上去充数。等灵郭发现的时候为时已晚,那傩师早就不知所踪不说,这小子也横着脖子拒不认错。
“你家都要揭不开锅了!不就几副脸壳子吗,卖了再雕不就是了?非得这么一根筋吗?”那臭小子说道。
灵郭大怒,顺手抄来笤帚就往他身上招呼过去,灵郭使了十成十的力气,抽到他身上立马就显出一个红印来。
“几副脸壳子?你说得轻巧!那是你师祖几十年的心血,老子供在神台上多少年都不敢怠慢,你竟然给我卖了!你对得起附身的神灵吗,你对得起你师祖吗!?”
说着,灵郭又“啪啪”往他身上抽了几下,那小子吃痛,脾气也跟着顶了上来,朝他大吼道:“你天天睁眼是神闭眼也是神,没别的事儿了!我卖面具还不是为了你们俩?你一天才挣几块碎银子,养得起灵翊吗?我开张这一次挣的钱够你们花一年!”
灵郭被他气得浑身发抖,灵翊站在一旁忙道:“哥你别说了,快点给我爹道歉。”
“我凭什么道歉?”外面一声惊雷落下,将他脸上的不屈渲染得更加强烈。
“畜生”灵郭颤声骂道,“给我滚出去!”
自那天之后,灵郭再也没有那小子的消息,而让他没想到的是,一夜暴雨之后,灵翊也成了一缕幽魂。
“你是说,那晚你们吵架之后他就离开了,灵翊去追,结果再回来时就变成这副模样了,是吗?”巫成问。
灵郭点点头。
“大牛,你刚才说你好像知道杀死灵翊的人是谁了,你是发现了什么吗?”
大牛点点头,道:“原先我不知道小翊已经死了,只当她这两年是去了别的地方,所以一直没有和别人提起过。下暴雨那晚,我看见小翊追着那个小子往山里去了,那小子走得很快,在快要进山时还推了小翊几下,其中有一下很重,小翊都被推得摔到地上,半天爬不起来。我本来想去扶一把的,可是她又摇摇晃晃地追进山了,我就没再跟过去。后面的事我就不知道了,直到方才小成跟我说了小翊的事,我才想起来这件事。叔,你说小翊会不会就是被那小子杀死的?”
闻言,灵郭垂下头去,他摩挲着两只粗糙的手指好半天才道:“我不是没怀疑过他,可我总觉得他不至于此。更何况灵翊和他朝夕相处近十年,即便他对我有怨气,也不至于对灵翊下手吧?”
“或许他不是故意杀的呢?”黄蜀兴道,“比如意外?就像”他把目光转向大牛,舔舔嘴,没再说下去。
大牛当然知道他什么意思,毕竟他爹杀死灵魏氏就是意外加上有情绪的催化才促成的这一结果。
“是,万一像我爹一样呢?人急眼了什么都做得出来。”大牛倒也坦荡,又问,“叔,若是那小子没死,你知道他会去哪儿吗?或者说,在来你这儿之前他是住在哪儿的?”
灵郭摇摇头:“我不知道他会去哪儿。我只记得他跟我说过,他原来在镇里住,爹娘好像是卖艺的,在镇子上还有些名气,可到底是哪户人家我也不知道了。”
“这么说来,他是最有可能知道灵翊下落的人了。”巫成转头看了看榻上的灵翊,她现在的模样就如一只被封印了的僵尸,脸上毫无血色,指甲上全是殷红的血迹。
“管他活着还是死了,总得去找找试试。”
瘟疫仍然没有好转的迹象,搅得整座镇子人心惶惶。不晓得是哪个大夫发现尸体也会传染,恐惧至极的人们又纷纷把已经埋进土里的死人给挖出来,就地烧了。
门外烟熏火燎,焦尸味一股一股地从窗缝挤进铺子,熏得巫成好几天都没吃下饭。
灵翊仍然没有转醒的迹象,巫成担心她鬼化未消,醒来后可能还会伤人,所以便寸步不离地守着他,哪怕是睡觉都会在手指上绑一根绳子,只要灵翊一动他就能立即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