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成拿出早已备好的红绸,悉心从胸前缠过,牢牢将灵翊绑到背上:“你一定要抓紧我,知道吗?千万不能掉下去。”
灵翊抬头看了看那高耸入云的刀山,脸上竟然露出些许畏惧:“成哥会死吗?”
巫成宽慰道:“你别害怕,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可灵翊摇摇头,直勾勾地盯着他:“你,会死吗?”
巫成一愣,他终于弄清楚灵翊的意思。原来她不是在担心自己,而是在担心巫成。
巫成笑笑,抬手摸了摸灵翊的头:“怎么,这么不信任我啊?”
他故作轻松,可实际上手脚已经褪得冰凉。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那刀山那么高,一眼都望不到尽头。
刀山的尽头到底是什么,是死路?还是通天大路?没人知道,也没人能告诉他。
太师祖去了何处至今是迷,巫成也不知道自己的下场会是如何。
“算了,不管了,想得越多越害怕。”巫成晃晃脑子,把那些思绪都丢了出去。他从怀里摸出一个小袋子,里面装着一些面粉。
他将一部分倒在手心里,两只手使劲揉搓了几下,直到手心完全变得干燥。而后他褪下鞋袜,又将面粉倒了一些在地上,赤脚往上踩了踩。
“好了,出发吧。”
巫成带着灵翊来到刀山脚下,他长吁了一口气,用手攀住冒着冷光的刀刃开始向上攀爬。
四周的锣鼓声不断,傩堂里咿咿呀呀的唱腔也让巫成的心稍稍安定下来,比起安静的环境,巫成更喜欢这样,仿佛他只是在做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等他把灵翊送上去,他还能回来赶上最后一场傩戏。
巫成弓着手心半实不实地搭在刀刃上,刀身很冷,仿佛握着一个冰块,没多久巫成就感觉到自己的双手有些麻痹,连骨节都跟着变得僵硬了些。
可他没有停下,继续艰难地抬起脚往更高一层的刀梯上迈去,灵翊的双手紧紧揽着他的肩膀,下巴抵在巫成的肩上。
要不是时间来不及了,巫成真的不想在冬天爬刀山,各方各面都不是很顺利。北风呼啸,越是往上走,风就越大,巫成的脸和耳朵都被风刀刮得生疼,手脚也开始发麻。
“成哥。”灵翊在他背后低声叫道。
巫成应了一声,吸吸鼻子又往上够了一阶。他的身体仿佛重有千斤,爬树的时候明明没有这么艰难,可现在他却连走一步都好像花光了所有的力气。
“成哥,不要再爬了。”许是感受到了巫成身体不自觉地颤抖,灵翊的语气颇为担忧。
“没事,你就闭眼待着吧,等你再睁眼,说不定我们就到了。”巫成宽慰道。
灵翊沉默片刻,将巫成揽得更紧,似乎是想用她这具早已没有体温的身体替他挡一挡肆虐的冬风。
“小翊,”巫成停在半空,休息了片刻,“你说你要是投胎了,下辈子还会记得我吗?”
灵翊点点头:“要是有下辈子,我去找你。”
“怎么着,你还想缠着我啊?”巫成笑道,他声音都有些发抖。
“缠。”
巫成还想再说些什么,傩堂里的鼓声停止了。很快,几个正准备过来搭梯子的人发现了高悬在刀梯上的他们。
“巫傩师,你在刀山上做什么啊,快点下来!”其中一个汉子嚷道,另一个则飞奔回去把师父和黄蜀兴他们叫了出来。
师父一见这情景登时便急红了脸,他双腿一软差点跌倒在那,好在黄蜀兴和大牛及时抄了一把。
“巫成,你你真是不要命了啊!”灵郭急得大叫,眼泪紧跟着涌了上来,“这个天儿你怎么能上刀山呢,你会死的,听师父的话,快点下来!”
巫成已经爬出一段距离,即便是搭梯子也够不到了,可灵郭知道,现在再叫巫成下来也是徒劳,巫成不会听的。
他只觉得胸口像压着一块巨石,闷闷的,让他喘不上来气。
“灵叔,这怎么办啊!”大牛急道。
“是啊,这摔下来可不是闹着玩的,老哥,你快把他劝下来啊!”吃一堑长一智,如今黄蜀兴对这刀山只剩下敬怕,再不奢望能爬上去。所以当他看到巫成所在的位置已经远远超出当时他所爬的距离时,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他知道巫成这次必定凶多吉少。
可灵郭却摆摆手,双目含泪,表情痛苦:“不要让他分神。”
听他这么一说,刀山下的人都纷纷安静下来,屏气凝神地望着刀阶上那两个缓慢向上爬行的人影。
“为什么他要背着小翊上去啊?”一个人忽然问,“灵大叔,你不是说不让我们爬这刀梯吗?为什么轮到你徒弟跟你闺女你就不管了?”
大牛偏过头,发现这人是村子里有名的一个无赖,几年前三番五次想上刀山可都被灵郭给拒绝了,眼下他正一脸不忿地瞪着灵郭。
灵郭没有理他,目光仍聚在巫成身上。
“说话啊,为啥就不管了?”可那无赖不依不饶,显然不问出一句实话来是不肯罢休的了。
“你问这么多干啥?跟你有啥关系?”大牛看不过去,替灵郭呛声道:“他现在已经爬到那么高了,还能怎么管?你当我叔愿意让他爬呢?”
无赖又道:“那你要这么说,他都能上,那我们也能上了呗?”
“你愿意上就上,没人拦你。”黄蜀兴说着,摇了摇自己的那只断手:“活生生的例子就摆在这儿,你要是想像我一样找死那也没招。”
无赖不信黄蜀兴的话,又把目光投向灵郭。
可灵郭满心满眼都放在巫成身上,哪里还顾得上和这无赖周旋?无赖问了几句,见灵郭并不吭声便默认是他同意了,一脸兴奋地仰起头认真观摩起巫成的一举一动,似乎是想要跟他取取经,好为日后自己爬上刀山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