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易安听宋常悦娓娓道来,没有回答。他回味着这个故事,一颗心被宋常悦的声音搅动,也如这龙火泉般翻涌。
少女坐在泉眼边的护栏上,一左一右各有一盏灯笼,昏黄而柔和的光线中,她诚恳而真挚的眼神,像天空中的那轮明月、璀璨闪耀,又如这一汪清泉、澄澈盈透,陆易安觉得心跳都软了下来,整颗心彷佛被浸到了这温泉里,被人轻柔抚慰。
不由得也低垂着眼,像宋常悦那样伸手去摸了摸翻涌的泉水,果然如他刚刚心中感知的那样温暖。陆易安重又抬头看向宋常悦的那双眼,他突然想珍藏这轮明月、这汪清泉。
宋常悦觉得陆易安的目光分明是散漫的,但此刻再细看,又感觉有暗流涌动,太过摄人,她看时间也差不多了,站起身来行礼告辞。
陆易安没起身,手还放在泉水里,好像一刻也舍不得离开那丝暖意,只嘴上说到:“宋二小姐,好走。”
陆风替主子鞠躬拜别,待宋常悦主仆二人走远了,他转过身,看到陆易安低着头,脸隐在阴影中,看不清表情,陆风只看到陆易安在水中虚握五指,想要抓住点什么东西,可除了温润的泉水流过,什么都没有留下。
纳采
陆易安在长安没有亲人,也对道场佛法不感兴趣,本不会来圆光寺,他是前两日陪段嘉沐去咸阳找着名的铸剑师传西取剑。
但传西这种世外高人神龙见首不见尾,到了咸阳他却不在家,等了他两天才取到剑。
段嘉沐答应了要陪段夫人听道场讲经,因在咸阳耽搁了,为了及时赶到,今日只能直接从咸阳到圆光寺。段嘉沐邀陆易安同行,陆易安反正无事,也就跟着来了。
在圆光寺歇了一晚,一早起来,陆易安注意到旁边的房间还没动静。段嘉沐本也想等着宋常悦同行,直到用完早饭,宋家母女还未出门,只得先走一步。
段夫人坐马车,陆易安和段嘉沐两人带着侍卫骑着马走在前面。
走过山谷处的一处密林,段嘉沐夹了夹马肚子,追上了本来在他前面的陆易安,支支吾吾问道:“务之,你觉得宋二小姐怎么样?”务之是陆易安的表字,听段嘉沐这么一说,陆易安拉了一下缰绳,马的速度慢了下来。
陆易安摸着马的鬃毛,似在思索,段嘉沐盯着他,好像很着急他的回答。
“宋二小姐花容月貌、温柔娴静、善解人意,自然很好。”陆易安平静答道。
“你就昨日下午在松林见了宋二小姐一面,怎么连善解人意都夸出来了。”段嘉沐回道。听陆易安夸宋常悦,他竟生出一丝与有荣焉的的愉悦之意,细细回味了一下,段嘉沐明白过来,这是他已经把宋常悦当成了自己人,不由得脸红了。
陆易安把这一切收入眼底,想起昨晚温泉边宋常悦的那双眼睛,面上什么都不显,扯了个笑:“宋二小姐看人时,眼神干净清透,定是善解人意、慧质兰心之人。”
段嘉沐这才笑道:“务之,我信你看女子的眼光。”
陆易安这几年为了演好这纨绔浪荡的陆小公爷,平日基本都流连在青楼、酒馆和乐坊,虽从不近女色,但的确是去了。
所以坊间有陆易安阅遍长安花的说法。
别人说这句话,多是戏谑。段嘉沐是少有真心实意待陆易安的人,说出这句话也没有恶意,但陆易安今日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不知是因为段嘉沐的这句话,还是什么。
两人说话间,前面的路边出现了一块巨石,陆易安瞥见后,脸上的笑意渐渐散去,连眸色都暗了下来。
年青人的爱意就像沸腾的水、浇油的火,压都压不住,人生顺遂的段嘉沐第一次有了意中人,没察觉到陆易安的异常,急于向好友分享自己的喜悦,带着明朗笑意,自顾自又说了一句:“务之,我决定了,我要娶她”。
说完不等陆易安反应,扬了扬马鞭,又夹了下马腹,跑到前面去了。
段嘉沐觉得依昨日所见,宋常悦对他也有情意,听说宋夫人早就想让他和宋常悦相看,昨日他给母亲提出要娶宋常悦,她也没反对,这个就是两情相悦、门当户对、高堂首肯吧,只等接下来去宋家纳采提亲。
段嘉沐心中快意非常,只想策马奔腾一番。
陆易安没跟上去,反而更慢了下来,看着路边巨大的玄武岩,吸收了快要行至中天的阳光,在白日里都黑的浓稠。
陆易安盯着那块黑绸般的岩石,想起那日怀中抱着的少女,怯懦又胆大,眼睛看不见了,用手摸他,说是想记住他的样子,他行在马上,彷佛又感到了纤细手指的触碰,耳后那一块伤疤处也有点酥酥痒痒。
看来是没有记住啊。
陆易安抓住缰绳的手攥的更紧了,青筋暴起,就连手臂都有点僵硬,幸好被宽大的衣袖遮住,他缓缓转过头,望向前面已走远的段嘉沐。
回到家中,段嘉沐就给段旭提出要娶宋常悦,段夫人让人去打听了宋常悦的消息,的确有她痴傻的传言,但宋家的下人都是多年的老仆和家生子,嘴巴严的很,没从宋家打探到确切的说法。
段嘉沐坚信那只是传言,他看着宋常悦正常的很,段旭问了段夫人那日所见,段夫人也觉得她言行无异,人还生得漂亮的紧,看着还挺机灵。
段嘉沐自小就有主意,又是他们的嫡长子,四月份的生辰一过就二十了,段嘉沐打定主意要娶宋二小姐,段旭也就同意了。
没过几天,段家就去宋家提亲了,段家为表重视,请了长安城最有名的媒婆。宋夫人看得出来那天段嘉沐对女儿上心,但没想到段家来提亲来的如此之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