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干!”她忽然来了股豪气,把吃光的烤串往地里一戳:“赌就赌,咱们说好了,如果一方输了,就要无条件答应对方的要求,可不许耍赖!”
吕浮白自然没有意见。
一旁吃得满嘴流油的玉京子被拉来做了见证,于是今夜篝火之畔,明月之下,由玉京子紧盯着,花清浅与吕浮白击掌三下,从此定下赌约,再无更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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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夜一日后,四人如期抵达五门峡。
走出山道时正是傍晚,只见峡关远处海天墨蓝一色,海面结冰未化,陆地上却也不觉得有多冷。
“此地依山傍水,不愧是京师门户。”花清浅背起昨晚临时看的书,“古人所诗‘峡关春满,不见风寒’,诚不欺我。”
自从上次念错一字,花清浅铁了心要证明她并非不学无术,更加卖力地读起诗来,也难为她能找到这么偏僻的古句。东方容楚对她的小心思一清二楚,只见她水眸晶亮,暗含炫耀,实在可爱,不由温声顺着她夸道:
“这句诗无名无题,只收在上古的散句集里,姑娘居然都能随口诵出,真是博学多才。”
花清浅被他夸得浑身舒坦,忍不住弯起眉眼,笑起来还不忘用锦帕捂住朱唇,活脱脱像是从戏文话本里走出的矜持千金。
玉京子对她这般做作神态嗤之以鼻,对东方书生拍马屁的本事也叹为观止。
“她明明连‘羌管’都不认识,这东方奉承起人来真够眼瞎的。”他小声同吕浮白评价道:
“世子你说,书生是不是都这样?怪不得话本里书生最受小娘子们青睐。哎,真是世风日下,现在书生不光勾引凡人娘子,连清浅这样的蛇妖也要被勾去魂了!”
玉京子对他的相貌从来很有自信,但东方容楚一来,他的俊美顿时就变得有些孩子气。就算他穿着质地高出书生千百倍的仙衣,对方颀长如玉的身量在那里一杵,也完全能将他比下去。
今日东方容楚仍穿着一身古朴的碧青长衫,行走时气度温润从容,眉眼深邃,身后的书箱更为其添上一缕墨香,叫花清浅好几次都挪不开眼。是以玉京子对他更加看不惯,逮到机会就要挑刺。
因为凤凰神君的关系,玉京子想当然觉得孔雀世子应该跟他同一战线,但后者却并没有立刻附和他的话。
玉京子转头看去,发现他又在专注地盯着花清浅。
因为轻装简行,她脸上仍没有精致的妆容,身上衣裳也没换,仍是那套昆仑云锦劲装。但她心情很好,有东方容楚在身边,她一日比一日容光焕发,青丝不再挽成一束,而是像以前那样分成两绺,从脑后垂到胸前,动作时发梢轻扬,分外俏皮活泼。
之前在慕城,她挽着两只山雀,一派无心的妖冶美艳;如今她竟美得更加夺目,少女情态掩都掩不住,仿佛失落的天真一夜之间都寻了回来。
吕浮白就这样怔愣地看了她许久,不知在想些什么,直到花清浅说天色已晚,今夜不如住店,看向他询问意见,他这才回过神来,由着她走进一家客栈。
如今离会试还早,大部分南方士子还没到五门峡关,房间富余得很。而花清浅刚得了一箱纹银,出手很是大方,给每个人都订了间上房。
上房的服务就是不一样,关好屋门,屋内暖气氤氲,暖阁内还有放好的浴桶,浴桶里是加了香薰精油的热水。花清浅设好结界,又嫌人形不方便,干脆变成花蛇,一个猛子扎进水里
放肆欢快地扑腾了好一阵,她才悠悠浮到水面,变回人形,一手搭在浴桶边,慵懒地支起下巴,朝紧闭的窗户瞥去。
灵力随心而动,结界在那块窗户上打开缺口,掉进来一只哆哆嗦嗦的紫色小毛团子。
蔗县人人皆知,昭山有狐,白爪紫尾,人称胡紫;其狐心性纯善,化人相貌姣美,夜时遇之如见明月,山路自清,障雾自解。
“好好一只人美心善的小狐,却怎么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花清浅一面漫不经心问道,一面变做蛇形,钻出浴桶,在床前软榻上滚了几圈,甩去所有水珠,又轻巧地飞到床上,没有给那小狐貍团子半点眼神,显然对这个问题的答案不是很关心。
——她已经认了出来,眼前的小狐貍团子就是之前在山上遇到的那只。当时她只觉得那紫狐有些眼熟,但见其尖嘴周围有邪气,且对大明王世子的存在惧怕得很,显然不是什么瑞兽,就没往蔗县那个传说身上想。
方才窗户结界破开,这小狐团子猝不及防摔进来,四爪朝天,全是白色,她这才把胡紫这个名字与这狐貍联系起来。
胡紫飞快支起身,爬到最东端的横梁上——吕浮白就住在西边的隔壁,那股存在感极强的至清神力天生克她,叫她离得这么远却依旧害怕不已,牙齿打颤,话都说不清楚。
在横梁上缓了好一阵,她才喘着气哀鸣出声:“求求清浅姑娘,救我、救我夫君一条小命!”
邪气浓重成这样,无论她此时面上有多情真意切,说的话十句里都只能信八句。不过此前经过长途跋涉,花清浅也累了,懒得对她用真言咒,只吩咐道:“不要急,把前因后果仔细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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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紫长得嫩,其实她今年已经五百岁了,但化人时还是十八岁的模样,原形更过分,看起来就是一只没断奶的狐貍崽子。
很多年前,在昭山深处的狐貍洞府里,她还是最小的崽子,长得最漂亮,偏偏却学不会狐族与生俱来的魅术。
在狐貍一族中,学不会魅术,就没法诱惑凡人,相当于没有吃饭的本事,与残疾无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