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子说的这句‘富润屋,德润身,心广体胖’,这个胖不是肥的意思,它念作盘,是舒适之意,你可千万不要搞错了。”
她尾音上扬,那股“快来夸我博学”的劲儿一点也没掩饰,讨人喜欢得紧。东方容楚勾了下唇角,顺着她道:“多谢提醒,这个字的确很容易弄混。姑娘是怎么知道的?”
花清浅清清嗓子,正准备长篇大论,后面的吕浮白却忽然走上前来,冷冷插话道:“自然是有人教她。”
花清浅本来打好了几百字的腹稿,要重点突出一下她是个多么贫苦、但又多么努力的上进女子,这下全被吕浮白给毁了。她咬着牙看他一眼,但也没法反驳他什么。
因为他和她都知道,教过她古字古义的不是别人,正是凤凰神君。
用傅玄手把手教过的知识撩人,好像是有点过分。花清浅思量一番,妥协地换了个话题:“哎呀,不管这些古经了,东方东方,我看你今日一身白衣,忽然想到一句词,你猜是什么。”
东方容楚猜了好几句,都不对,最后只好请她给出答案。花清浅叫他附耳过去,悄声诵道:“娟娟展白衣,饶此绝色。”
他白净如玉的脸庞顿时变得通红,蜂蛰了似的从她面前退开,惊讶地看着她,声音不稳道:“你、你怎么能……怎么能吟这种词!”
“这种词怎么了,夸你好看还不行?”花清浅有些莫名其妙。
见她眨着眼睛,真是满脸无辜的模样,东方容楚脸上的热度这才稍稍退却,哭笑不得地开口解释。
“这里的白衣,意思不是白色衣裳,而是,而是……那个什么。这是句艳词,写的是轻佻下流的青楼女子,姑娘是从何处听来的?”
“啊?这是我从《南阳蝴蝶记》上看来的,那个书生用这话称赞了一番花魁的容貌,花魁也没生气,还夸他文采好,怎么会是艳词——”
花清浅想起话本里后续发生的情节,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是了,花魁身在贱籍,就算那书生下流之极,对她而言也是根救命稻草,她肯定不敢跟他发脾气。
“听你一说,我也觉得这句词怎么听怎么不对。”她越想越尴尬,“这么明显的艳词,我一开始怎么就没看出来呢?我真不是故意想调戏你的,你别生气啊。”
虽然以往有许多次是故意的,但这次真的不是。她分得清轻重缓急,临近会考,她没想让他心绪不宁。
她娇嫩的脸蛋涨得通红,浓黑的睫毛一颤一颤,目光低垂,心虚的模样谁见了都不忍责怪。东方容楚也知道她没有坏心思,温和道:“我生什么气?都是小事,姑娘不要放在心上。”
“嘿嘿,我就知道你不会跟我计较。你人真好!”
两人周围仿佛形成了一圈无形气场,旁边的吕浮白再也没有插嘴的余地,玉京子都替他觉得多余,暗暗给他使了个眼色,要他走到后面来,可他就是不走。
他刻意忽略了玉京子的眼神,就这样默默跟在花清浅身边,时不时拉她一下,帮她避开路上凸起的石子,一直走到了天黑,四人抵达京城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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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师客栈五花八门,远非小小的五门峡可比,有的客栈上方居然附带半座园林,比花清浅慕城的整间宅院还大。她挑得眼花缭乱,最终为了东方容楚应试考虑,选在了离考场最近的一家。
这次是东方容楚出钱,在他亮明身份后,客栈老板立刻朝他恭敬拱手行礼,还主动少收了一半房费。
东方现在还没考中进士呢,光是举人就这么受人尊敬,若他成了状元,该是何等风光?花清浅看着他与客栈老板交涉,心驰神往地道:“他这次十有八九会高中,我要是抓紧时机嫁给他,说不定能作为状元娘子,跟他一同打马游街。”
“不可能。”身边吕浮白忽然开口,“东方容楚是儒生,恪守礼教,必不会允许娘子那般抛头露面。”
“……我就是想想。”
吕浮白犹豫了一瞬,低声问道,“那书生如此古板,你还想着要嫁给他?”
“古板,古板又怎么了,只要他的优点大过缺点,为什么不能嫁。”花清浅目光仍紧随着东方容楚,看他立在柜台边,耐心等待客栈小二翻找房牌,一身白衣玉树临风,简直是从话本里走出来的温润才子,越看越觉得她眼光真好。
她的目光那样入迷,却分毫也没有落在吕浮白身上。他心中泛起细密的疼痛,像是无数小虫在啃噬着陈年伤口,没话找话地道:“你想要嫁给东方,是因为他与神君相像吗?”
“当然不是!你怎么会这样想?”他这一语石破天惊,花清浅一个激灵,顿时从东方容楚身上收回了目光:“找替身这种缺德事,我才不干呢!”
吕浮白淡淡提醒她:“两日前,你说你觉得他与神君很像。”
过了好一会,花清浅才回忆起来,那时她要打消胡紫的疑虑,随便扯了个话题,说东方容楚长得像凤凰神君。
一句玩笑话而已,他居然记到了今日,真不愧是护祖宗护到家的小心眼鸟族。她无语地解释:“他们当然不像,东方容楚这么温柔,哪有神君那么冷。要说相似,东方容楚倒是跟赵刑西更像一点。”
赵刑西,是她的第二任夫君。
吕浮白神色晦暗,轻声道:“原来如此。”
“他那双眉眼跟赵刑西特别像,周身那股文雅气也很像。但你别想歪了啊,东方可不是赵刑西的替身。”花清浅郑重声明,“我现在喜欢的是东方本人,不是任何人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