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对她做什么?
莫非那天送酒,大志摔破酒砖子冒犯到他,这事在他心里还没翻篇,咽不下那口气,所以特意来报复?
他还想看她磕头求饶吗?还是打算私刑了结?他到底……
“姜老板中了摄魂术,被施术约莫有小半个时辰之久,之后撤了术,你人便昏睡过去,此刻虽说醒来,怕还是摆脱不掉摄魂术的余劲儿,所以缓着来才是上策。”
这一瞬,姜守岁脑海中所有的疑问全都打住了,彷佛迟钝的思绪突然间被狠狠推了一把、刺了一记,蒙蔽心魂的浓重迷雾开始散去,渐渐露出真实的一角——
是啊,她身下这张躺椅明明是他躺在其上才是……她觑见了,欲躲,急匆匆往大门而去,那扇门扉被她拉开,然后……他就在那儿。
他就在那儿!
姜老板不想亲近本督了吗?
他问她话。
不仅是一句话,他问了她很多话。
姜守岁越想越触及真相,以为是梦中呓语,但非也,那些是真真切切有过的问答对话,挖开内心秘密,将一切摊开,那令她头皮发麻、寒毛竖立,一脸苍白,连唇瓣都不见血色。
老天,她都说了什么?
她不懂自己为何那般听话,竟对他有问必答,像魔怔了,而他却用闲聊般的口吻告诉她……说她中了摄魂术?
“是你施的摄魂术?”她眸光既惊异又带谴责。“你何时习得这门奇技?但……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忽地记起那穿透思绪的嗓音以及他的眼神,好像无法不相信。
路望舒收起染血的巾子,徐声道:“自然是跟师父学的,本督在宫中曾拜过一位师父,姜老板跟本督的师父还混得颇熟,不是吗?”
姜守岁只觉脑袋瓜都要炸了,一下子涌来太多事儿,思绪都快跟不上。
她缓了缓气,嗓音不稳地问道:“所以督公大人这是死后重生,又回到内廷宫中呼风唤雨来了?”
用的虽是问句,但答案呼之欲出,她没等他答覆又问:“那么,督公的师父鲁清田鲁老爹他人呢?还有老周爷爷、樊三老爹和春肆大爹他们,上一世老早被你从宫中接出,就安置在四合院这儿生活,如今他们去哪儿了?”
路望舒望着她微微笑。“上一世拜师,就是想学鲁氏祖传的摄魂术,既然学过了,记忆犹在,这一世又何须再拜鲁清田为师。”一顿,他又道:“四位老人家对我的态度如何,姜老板亲眼目睹过,重生这一世,本督又何必去招那不自在。”
姜守岁气息微窒,定定然注视着那神情难辨的面庞。
督公大人嘴角又是一扯,“四位老人家如今仍在宫中生活,请姜老板放心,本督对他们仍十分善待,只是不好堂而皇之地照料,他们不会想与我再牵扯上的。”
接着他将鲁清田之所以对他心怀忌惮的因由原原本本告知,亦提到一开始当真使了胁迫手段才得以拜师习技,也提及鲁氏摄魂术的百字心诀等等,令姜守岁当场几乎听傻了眼。“可、可如今坐在皇位上的仍是弘定帝,而非甄太后所出的唯一嫡皇子,所以鲁老爹这一世仍……”她轻揪着襟口。
“是本督下的手。”他平淡解答。
“啥?”这会儿真要傻眼了。
“鲁清田当初之所以对东宫施术,迷其心魂诱杀,是为了替枉死的温姑姑复仇,本督既知事发何时,要救温姑姑便易如反掌,但温姑姑不死,鲁清田自不会涉险,然太子非死不可,盛朝皇位不能交到那样心性的人手中,唯有弘定帝即位,朝野内外才勉强能寻到一线生机。”
姜守岁身子不由得轻颤,男人起身取起被推至一旁的大裘,摊开后披在她肩膀上,跟着还帮她拢了拢。
一股火气突然冒出,她猛地挥开他的手,胸脯明显起伏,冲着他便道:“督公大人拿那样奇诡手段对付心性不佳的太子殿下,也把奇术用在我身上,你、你凭什么?这一世你我都不要遇见最好,各自过活,阁下自在我也自在,你凭什么这样对我?”
路望舒面色微变,抿抿薄唇道:“……那一日在锦衣卫宫外处,你跪地求饶看都不肯看本督一眼,与你上一世对待我的样子相差太大,此疑点不解,本督内心不痛快,我就是想知道姜老板脑袋瓜里想些什么。”
老实说,如今探得她对他犹有情意,仍然心悦他、喜欢他,他欢喜得直想大叫大笑,却是怕吓着神识刚转醒的她,所以才撑着一张船过水无痕般淡然的表情与她说事,连语调都费劲儿放缓。
她这时候对他变脸,脾气似山雨突至,他竟一下子慌了手脚似的,手被她挥开后都不知该往哪儿放。
上一世她因那十八份男子的庚帖同他发火时,那当下他亦有相同感受,都是心慌、不知所措,还要撑着脸面。
这一边,姜守岁越想越恼火,也越想越觉丢脸。
随着神识渐稳,受摄魂术驱使时说出的话愈加清晰,她气到满脸通红,眸底都湿漉漉了。“什么都要你督公大人痛快?如今我不招惹阁下,想躲得远远的老死不相往来,难道还不成吗?”
“就不成!”路望舒亦冲口吼出,再也装不了淡然神态。“姜老板心里明明还想着本督,喜欢得不得了,为何态度大转变?你说你觉得累了,累了也无须避我如蛇撅,你这样是……蛮不讲理!”
姜守岁简直不敢置信耳朵里听到的是什么鬼话连篇,气到都想找人吵架兼打架,她丢开身上的男款裘衣,倏地离开那张躺椅,发现他站得离自个儿着实太近,不由分说便将人推开了些许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