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被他拦腰抱起,离开窗边的罗汉榻,直直走往被一片轻纱垂帘隔出的内间。
身子重新落在榻上,是一张比罗汉榻更为宽敞的软榻,午后的日阳从敞开的窗照进,迤周到内间这儿已化成旖旎的光晕,让两具贴近的身躯变得朦胧而美丽。
……
“岁儿……”他出声,低哑唤着她。
姜守岁此际想应声,却是泪如泉涌,一双杏眸迷蒙眨动。
“别怕。”他嗓音更为低柔,低头吻着她的眼睛,吻去泪水。
他们总算走到这里来了。
她对他摇摇头,并不害怕的,只是几番心绪层层叠叠交缠。
是真的、真的在一起了。
几世牵扯,感情太深,无法用言语表达,仅能这般相拥,深入对方血肉,宛如占有对方的魂魄,这种感觉充满难以言喻的亲昵,彷佛天上地下觅归处,永远为那一人而来。
余生跟你走
半个月后——
西关,不知山连峰的某座山头,锦衣卫的马队一行约二十人快马疾驰在蜿蜒的山道上,打算趁着落雨前下山。
但来不及,老天爷变脸比什么都快,潮湿的风扑面而来,一下子大雨便倾盆而下。远天电闪雷鸣,一道道光束劈开混沌天际,雷声雨声轰隆隆作响。
突然,远在天边的雷电毫无预警逼近,似雷公电母现真身,接运三道电光劈落,两道追在锦衣卫马队身后,第三道直接劈在最前头。
领着马队疾驰下山的正是官拜一品的总领事提督太监路阎王本尊,此际一道雷电直落前头,传出人声吆喝与马匹凄厉嘶鸣,待视线稍定,领队的一人一马竟失去踪影,山道紧临深崖的这一边乍然出现一个大窟窿,即使下着大雨亦能瞧见腾腾白烟,显然是遭雷击所致。
“督公大人呢?”
“大人不是在最前头吗?没瞧见吗?”
“没啊!大人突然不见了,电光劈下来,雷声大响,再去看就不见了呀!”
忽逢巨变,锦衣卫们纷纷扯住缰绳,透过雨幕面面相觑,胯下的坐骑躁动得不住踱步,马背上的众人也快疯掉。
终于有人理解过来后扯嗓大叫,“大人这是连人带马被雷电击落山崖了呀!快想法子下去救啊!”
原本井然有序的锦衣卫们突然间群龙无首,在大雨倾盆的山道上变成一群无头苍蝇兼热锅上的蚂蚁,非常之混乱——因为督公大人遭雷劈,不见了。
*
足足有二十双锦衣卫的眼睛可以证明,路望舒确实是在山道上突然消失踪影。
当时雨那样大,雷鸣大响,电光无比闪亮,不知山的山路一边贴着山壁另一边便是深谷断崖,谷底终年弥漫浓雾深不可测,别说救援了,就是想寻获路望舒的尸首都是天大难题。
噩耗快马加鞭传回帝都皇城、传进弘定帝的耳中时已过去整整三日,之后连着几日皆有消息传送回来,结果全无进展。
弘定帝不得不面对眼前事实——向来是他手中利刃,是他最得力的左膀右臂的路望舒,当真身死,不可能再活着回来覆命,所幸如今的朝局诸事已奠下基础,少了他路阎王这一号狠角色,影响不至于太大。
就在朝野大小官宦与帝都百姓们对于督公大人之死一事,有人感慨有人称奇、有人额手称庆有人唏嘘不已之际,一辆双辔马车在这初夏时分从一段香酒坊出发。
坐在车厢前头负责赶马的人儿一身夏衫舒爽轻盈,飘飘的裙襦彰显出飞扬心情,定睛一瞧,竟是酒坊女老板本人,赶着马车出帝都城门,一路扬长而去。
“这是摆脱了路阎王的纠缠,开心得不得了吧!”
“您老儿说得在理,咱要是她啊,一听闻路阎王遇难身亡也要欢欣鼓舞。”略顿,此人又道:“说个大实话,咱对督公大人没意见的,他手下的锦衣卫除贪官、杀污吏,实也做了不少利国利民的好事啊……”
“欸,就只是那般纠缠人家姜老板,先是连番上门送礼,跟着侵门踏户的,都像恶犬撒尿画地盘似,才不管人家一段香的姜老板愿意不愿意,先标记下来再说,如此一来,姜老板想嫁人是不能够了,有他路阎王在,谁人敢娶?”
“所以才说路阎王遇难身亡,最高兴的莫过于姜老板啊!”
一早等着开城门的帝都百姓,好些个都瞧见一段香的马车,当中不乏识得姜老板的酒坊常客,而姜老板在等待城门开启之际也大方跟常客们闲话家常,等到姜老板赶着马车出城门,几位大叔大爷凑在一块儿便议论起来。
“无论如何还是替姜老板高兴啊,回头再去一段香光顾光顾。”
“那是那是。”有人频频点头。“就盼坏的去、好的来,姜老板年岁也不小,是该好好挑户人家嫁人,且看她何时回帝都,老夫识得几个年轻俊才,还能帮她牵个红线哩。”
此时被众人以为“摆脱路阎王纠缠,开心得不得了”的姜老板在离开帝都好一段距离后,缓下赶马的速度,回首朝车厢内的人问道——
“还好吗?会不会晕?咱们回清泉谷还需几天时间,要不要先找个隐密地方让你下来透透气儿?”
隔着厚厚垂帘,车厢内有轻沉的男子嗓音传出,细细去听,竟带着些许柔弱和全心依赖的味儿,“但凭娘子安排,为夫无不遵从。”
姜守岁抿唇一笑,头转正朝前,轻灵灵扬动手中马鞭,扬声道:“好啊,那一切就听本娘子安排,带着我家相公边游山玩水边归家罗。”
哟呼——
一个俏皮呼声张扬响亮,双辔马车被她赶得唾萨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