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娶她为妻,想给她一个隆重婚礼,但也要她再给他两年时间。
其实有无婚礼她并不太在意,两人能在一块儿便好。
然后某一日的晚膳时候,督公大人突然不请自来,那神情与姿态无比自然,好像在外头公干了一整日终于返家,他自然而然挨在酒坊女老板的身边落坐,茶来伸手,饭来张口,一桌家常菜吃得甚香。
一段香的大伙儿从一开始的不知所措,到后来见怪不怪,又到后来几个胆大的老师父还会调侃两句,问督公大人要蹭饭的银钱。
酒坊上下一票人等渐渐习惯路阎王的存在,常是见他上门,问都不问来由,直接指出姜守岁身所何在,让他自个儿找去。
就这样,在大伙儿眼里,自家女老板与督公大人成了一对儿,有人不甚在意,觉得当事者的两人处得来便好,有人则为女儿家长吁短叹,惋惜不已——
“你这眼睛明明生得又清又亮,怎就瞧上那一号人物?算算有多久?都跟他耗上快两年有了吧?”元家嫂子得知督公大人的马车又来接人,来到姜守岁房里边哺乳娃儿边碎念。
“没跟他耗,我是跟他要好了,如同嫂子你跟着我元家大哥那般要好。”姜守岁刚沐洗好换上一套清雅春衫,但似乎再怎么洗,发上、肤上总有淡淡酒粕香气,已然成了她的体香。
闻言,元嫂子“呸”了好大一声,怀里吮着乳汁的小娃儿竟被逗乐,呵呵乐笑,姜守岁没能忍住也跟着笑出声。
元家嫂子开骂,“他要是个真男人,你跟他要好那没话说,他胯间那二两子肉都不知风干成什么鬼样,你跟着他那是自毁一辈子幸福。你别嫌咱烦,别嫌咱唠叨,咱们女人终归要嫁人,嫁个好丈夫,生几个娃儿,如此才完整啊!”
姜守岁并不生气,也没露出不耐烦的表情,她被叨念惯了,不知觉间已养成右耳进、左耳出的本领。
“会的会的,迟早要嫁人啊,也想生个像小苗儿这般可爱的娃儿。”她离开镜台前,挨在少妇身边看小娃儿吃奶,眼前景象无比令人着迷。
在重回这一世之前,她不会想太多,毕竟在追求督公大人的这一路上,她追得跌跌撞撞落得满身狼狈,哪里还有余裕去考量其他事物。
她只想着与他相伴,能不能到老都无所谓。
但如今她的心思有所转变,因为他改变了自身的命运,让她对将来的日子多了更多憧憬,不仅仅相伴着走下去,也许也能孕育新的生命,她可以是男人的妻子,也可以是孩子的娘亲。
“好好长大呀,姨姨好想再跟小苗儿乱聊。”她呢喃般低语,仅自个儿听见,探指勾着女娃儿偏黄的卷卷发。
这一边,元家嫂子一听她松口说要嫁人生子,两眼都发亮了,收拢襟口后帮饱食的孩子拍背顺气,边道:“那好。你就趁早跟那位督公大人说清楚,早早断了这段孽缘,你都快满二十二岁,女子的青春年华不能这样浪费,你跟督公之间有个了结,咱这儿立时能给你介绍好儿郎,嫁人生子不耽误。”
姜守岁坐在那儿咧嘴傻笑。
元嫂子拍了她臂膀一记。“怎不答话?到底听见没有?”
“唔……听是听见了,但是嫂子,我离不开他怎么办?”她两手无奈一摊。
“你离不开——”元嫂子被气得喘息声都响了。“你离不开他怎么生孩子?难不成跟他在一块儿还能把肚子搞大吗?”
“唔……那也难说。”话含在嘴里嘟哝。
“想说什么?说大声点儿!你、你这个没用的!”元嫂子两指一掐,打算狠狠搏下去。
姜守岁哈哈大笑赶紧跳开,往外头逃跑,边逃还不忘脸皮很厚地回头交代,“嫂子,我会情郎去啦,今晚九成九会宿在外边,不用替我等门,几位老主顾的订单全都跑完,今儿个若有新单子进来,就请元大哥帮忙顶着先,然后帮我跟小苗儿说一声,明儿个见呀!”
她跑得甚快,元嫂子的嚷嚷声很快被抛在身后。
按惯例,一出后院小门,一辆坚固朴实的马车候在那儿,瘦小的车夫大叔与一名矮壮仆妇皆是熟面孔,见到她后恭敬行礼,随后请她上马车,仆妇跟在她后头进了车厢,待两人坐定,马车才动起。
矮壮仆妇指指角落小柜,比出“吃”和“喝”两个动作,姜守岁马上意会过来,笑问:“是督公大人又让人备上吃食和茶饮吗?我来瞧瞧都买了什么东西。”
说着,拉开小屉,一颗颗作工精致的茶果整齐摆放,再打开另一边的屉柜,一壶茶搁在暖笼内保温,茶香颇浓。
仆妇见她都瞧见了,遂咧嘴一笑,跟着低头将藏在袖内的钢镖暗器取出,细心擦拭起来。
与路望舒在一块儿都快两年,寻常时候他会来一段香蹭食,在她的院落内小憩,但从未过夜,有时他们会如今日这般,她事先得到知会,他则遣人来接,不是接她去他位在帝都的大宅,而是一路出城,将她送至城郊十里外、清溪畔边的一处小别业。
那处宅第内共十来名仆婢,全是聋哑之人,她曾提心吊胆地问过路望舒当中原由,结果把督公大人惹恼——
“莫非姜老板以为是本督下的重手?故意把人弄哑弄聋了,再将他们拘在这儿为我作牛作马?”
他语调有够阴阳怪气,她也没想粉饰太平,坦率点头,把督公大人呛得一口气险些提不上来。
“倘若真是本督故意为之呢?姜老板作何感想?”硬要问。
她老实答道:“会觉得……你也太无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