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安静了片刻,张九龄温柔的声音传了进屋:“昭昭,我先去了,等下值之后,再向你赔罪,任你处置。”
谭昭昭瞪着门板,又气又好笑。
处置,如何处置他?
脚步声渐行渐远,谭昭昭的那股气,也渐渐散去,拉开门,任清新的风吹进屋。
如往常一样,谭昭昭铺纸写字。到了半晌午时辰,雪奴来了。
雪奴捧着点心匣子,里面装着巨胜奴,樱桃煎。
巨胜奴常见,樱桃煎却极少见到。采用新鲜的樱桃,捣碎之后做成博饼状,再淋上一层蜜,盛在雪白的碟子里,红梅映雪般,散发着甜蜜的香气。
谭昭昭惊喜地道:“樱桃熟了?”
雪奴道:“熟了些,只极少,都送进了宫中与贵人府里。我有幸得了几颗,便想着拿来同你一起分享了。”
谭昭昭靠了下雪奴的肩,笑盈盈地道:“还是雪奴待我好。”
雪奴哈哈笑道:“还是我待你最好,莫非张补阙待你不好了?张补阙方去衙门当值,就惹了九娘生气?”
谭昭昭摇头,叉了块樱桃煎到雪奴嘴里,先堵住她的嘴,道:“你的好,同张补阙的好,那可大不同了。”
雪奴抬手捂住嘴,明显一脸不相信,看着她笑。
谭昭昭抬眉,尝了块樱桃煎。樱桃的酸被蜜掩去,很是美味可口。
两人一边吃着茶水点心,一边说话。
雪奴道:“西市的铺子买卖好,
攒下了些钱。我打算同两个做买卖的胡姬,前去西郊再看看,在昆明池边可能再开间铺子。”
长安西郊除了皇家禁苑,权贵的别庄,还有好些住不起长安城,只能舍近求远的小官吏宅邸。
西郊风景秀丽,山水宜人。向西北方向而去的行人,大多都在渭河边道别。
从汉代就留下来的昆明池,几百年下来,周边官舍林立。
谭昭昭同张九龄本来打算前去西郊游玩,只尚未来得及。
“渭城朝雨浥轻尘”,要是下些雨就更美妙了。
谭昭昭兴奋地问道:“什么时候去,可能带上我?”
雪奴道:“明朝我就前去,不过,我要在昆明池边歇上一晚,看夜里铺子的买卖可好,后朝才回长安。”
说罢,故意停顿片刻,斜着谭昭昭取笑道:“你不在家中,张补阙可舍得?”
谭昭昭白她一眼,道:“都老夫老妻了,张补阙不比从前,他也忙得很,哪有空日日归家来。”
雪奴爽快地道:“既如此,那就说定了。明早城门开后,我们便出城。”
两人再说了一阵子话,雪奴起身离开,谭昭昭继续写字。
写了一阵,谭昭昭坐不住了,前去将自己的匣子搬了过来,盘腿坐着数她手上的积蓄。
方十郎那边已经好些时日没了消息,长安城合适的宅邸,并不那么好寻找。
且武皇在长安留得越久,长安城的宅邸几眼越发难寻。不止是宅邸,铺子一并跟着水涨船高。
东都洛阳繁华归繁华,得益于武皇在。她一旦离开,官员贵族都跟着回到长安。
商人们最是聪明,跟着御辇走,何处热闹,买卖就做到何处。
长安城的买卖竞争大,宵禁早,远没城郊来得自在。
张九龄如今尚只是六品官员,朝廷禁令不严。谭昭昭倒规矩,不打算参与雪奴的买卖,准备买铺面放租。
到了傍晚,张九龄回来了,翻身下马,将缰绳抛给千山,来不及走回廊,径直从庭院中穿越而过,来到了后院。
廊檐下的灯笼亮了起来,温暖而宁静。他盯着同样透着光的门半晌,大步进了屋。
谭昭昭坐在胡床上,正在碾着茶,听到声音抬头看去,随口道:“大郎回来了。”
张九龄嗯了声,仔细觑着谭昭昭的神色,见她一切如常,微微松了口气,忙上前将手中的油纸包放下,道:“昭昭放着吧,等下我来碾。”
焙干的茶叶只余一些,谭昭昭手上不停,看了眼油纸包,道:“这是甚?”
张九龄笑道:“这是樱桃,昭昭喜吃新鲜果子,我听同仁说有家果子铺在卖,赶着去买了些回来。昭昭且等等,洗净之后昭昭再吃。”
谭昭昭听到樱桃,放下碾子打开油纸包,樱桃半红半黄,水灵灵,看上去很是诱人。
张九龄见谭昭昭眼神盯着,在油纸包里左挑右选,伸手夺了过去,道:“还未清洗,昭昭莫要急。”
谭昭昭瞪了他一眼,张九龄好脾
气笑着,拿着油纸包走出屋,交给了眉豆。
张九龄更衣洗漱完出来,眉豆洗好樱桃送进屋,他上前接在手中,捡了一颗,递到谭昭昭嘴边。
谭昭昭就着他的手吃进去,顿时五官被酸得皱成一团,忙不迭转身吐到了渣斗中。
怪不得,眼下的樱桃不吃新鲜,拿来做成樱桃煎。要是不加蜜加糖,能酸掉大牙。
张九龄看着谭昭昭的动作,将信将疑道:“不会啊,铺子掌柜先前洗了,我先尝过,鲜甜可口才买。莫非是骗人的?”
说着,他捡了一颗放在嘴里,慢慢嚼着,抬头看向谭昭昭,道:“一丁点都不酸。昭昭可是挑错了,要不再试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