灌湘岭岭主脾气阴晴不定,句话说错便很有可能引来杀身之祸。
而管事常年陪在温眠身侧,哪里懂得岭主喜好?如今实在不知自己是哪句话触怒秋涵雅,连补救都找不出说法来。
本以为这次自己命不久矣,管事双膝颤抖着要跪,却听温眠突然开口道:“爹爹。”
秋涵雅周身寒意骤散,扬眉回首:“你叫我什么?”
温眠便又唤:“爹爹。”
“我会努力,不让您失望的。”
刹那秋涵雅眉间阴霾确实是散去了,可眼神又实在复杂。他死死盯着只抵自己小腿高的孩童,最后竟发出声嗤笑来。
那笑声听起来比起欣悦更像是讥讽,父女同室搞得跟仇人相见一般。
温眠只觉得自己这父亲挺疯的。
但秋涵雅的语气终归是软了下来:“不错,懂事早,也有好处。”
“她从今便改为秋姓,给她备间屋
子。”
秋涵雅嘱咐完下仆,步履不停地离开了。
直到看不见秋涵雅的背影之后,管事才急促地大口呼吸起来,狠狠抹了把额角的冷汗。
他神色复杂地看向身侧女童,生平第一次试探着伸出手,犹豫半晌才落至温眠肩头。
“要好好修炼。”他在最后嘱咐道。
只可惜温眠的高光时刻过于短暂,“伤仲永”来得过于突然。
她虽对灌湘岭的法术上手颇快,可后继的灵力补给十分乏力,招式刚出便失了力道,光有把式并无威力。
灌湘岭的教士花了大力气为她供给灵力,可温眠的灵髓就像深渊,再多的补药灵石投进去都听不见个响。
秋涵雅的脸色一日复一日地阴沉下去,终是忍不住拉着全族长老入宗堂,就温眠一事讨论了整整两天两夜。
温眠作为话题中心,自然不能置身事外,便只能跪在堂前亦等了两天两夜。
其实在宗堂讨论期间,灌湘岭上下都对温眠接下来的命运心知肚明。曾经好歹给她个笑脸的侍从故意走上前来,将冰水往温眠身上骤然一泼——
温眠几乎整个人都要被冰固定在地面上。
等到第三天破晓。
那日正好是霜降,温眠眼睫上都覆着晶莹的冰霜。而后她听宗堂的大门终于豁然洞开,秋涵雅第一个走了出来。
他的神色实在灰败,眼神也涣散着再看不见昔日野心。在踏出门槛的时候,他还毫无风度地被绊了下,纤尘不染的衣
袖坠在地上,沾了一臂的泥。
他身后的长老慌忙去扶,俱被狠狠推开。
秋涵雅猛地抬起头,目光直直锁定在温眠的身上。
他直冲了过来。
“他气极了。”温眠暗想。
但她在门口跪坐太久,双膝软得站不起来,因此就算心知秋涵雅气势汹汹也无法动弹。
而后便是脸颊上传来的灼痛,温眠被秋涵雅打得跌倒在地,眼前黑得看不清任何东西。
睫毛上的霜颤落,融进虹膜之中像针扎一般,口里被咸苦的血腥味填满,又顺着唇角温热地滑落下来。
“把她……送回偏院去!”秋涵雅的怒吼宛若困兽低嚎。
——当初她能被秋涵雅高高举起,如今便能被秋涵雅重重摔落。
意料之中。
温眠又缓慢地眨了眨眼睛,并没有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