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眠这次只能靠自己来决定。
按理说来,这少年她都不曾认识,不管他是活下来,还是在这死掉,都与她无甚关系,再加上天就快黑了,温眠本就对后峰不熟,还是尽早回家的好。
温眠思及此处,脚步就往后挪了挪。
但在她最后看向少年的一眼时,她又犹豫了。
这天实在太冷,少年浸在水中不过半会儿,长睫上就凝出层薄冰,叫温眠不由得想起自己跪在宗堂前的那个霜降。
“若是他醒过来,那些冰块掉进眼
里肯定很痛。”
温眠在冒出这个想法之后,心跳骤快起来,脑内顿时一片空白,等到她回过神来,她已经踉跄着跋涉在溪水之中,用尽全力想要把少年拉起。
动作间少年脸上的眼罩绳索散去,滑入水中就要往下游漂去,于是温眠赶紧又伸长手去捞。
少年似乎察觉到身边的气息,蓦地有了一瞬清醒,睁开双眸望过来。
温眠直到这时,才惊诧发现那只被少年遮挡在眼罩后的眼眸,竟是通透的湛蓝色。
但他的苏醒只有一瞬,很快又沉沉垂下眼皮,要往水中跌去。
温眠被他带得差点摔倒,也来不及去想那双眼眸的事情,使出全身力气将他从水中拖回来。
她扶着少年往回走的时候,天色都已经全黑。
就算知晓长留山境内没有走兽,温眠于伸手不见五指的林间还是会发憷。因此她将少年往自己身边揽得近些,试图从对方的体温上寻求些许安全感。
如今有了闲暇,温眠再回想那双异瞳,心底乱得不行。
东陆世人皆知,唯有妖族才是蓝瞳。
他是妖。温眠不禁侧头,在晦暗夜色中去瞧少年轮廓深邃的面容。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更何况妖族因修行方式与人族不同,不依靠灵髓而是依靠心脉,但炼化心脉而登阶过于偏门邪类,最终结局必定是失去心智,走向疯魔,成为只会杀戮的傀儡。
因此东陆向来将妖魔同视为敌,一经发现必定斩草除根
。
那么,这个人究竟是怎么逃过人族搜查,甚至还躲进东陆最大的修仙宗门长留山的?
他又到底想要做什么?
温眠自然是想不明白的。
“水……”肩头的少年突然哑声唤道,但刚吐出半个字就没了声,俨然是还未从昏迷中醒来。行走间他头一歪,不小心靠在温眠的颈侧,呼吸铺洒而出的滚烫温度吓了温眠一跳。
但也正是这番动静,叫温眠更加分明地意识到,不管是人是妖,她身侧全然依靠着她的少年,是活着的。
而只要活着,就还有无限可能。
这也是温眠经历诸多苦楚也不曾想要去死的原因。
就算她从未自由过,就算她永远屈服于较她更强的人,就算无数次身心折磨令她疲惫不已,但在她仰头透过树梢瞧天上明月时,她依旧能看到微茫又渺小的,一些关于“未来”的期望。
因此她选择了离开灌湘岭,因此她今后若有机会,也必定会选择离开长留山。
“算了,不去想了。”温眠气喘吁吁地停下休息片刻,“救都救了,想再多都没用。”
她甚至生出点奇怪的喜悦来:“是我选择要救他,跟旁的人都没有关系。”
这是她这一生,凭自己想法做出的第一个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