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出来,空气中响起一声低低怯怯的童声:“药贩子!”
握着宋影山的那只手明显僵了一瞬,下一刻树枝断裂声响起,宋影山想也没想,抬手便握住了祝峥的手腕拦下他的动作,低声道:“祝峥,那是个孩子。”
被祝峥抓在手心的树枝应声断裂成两截,祝峥看向声音来源处,道:“说的话可不是一个孩子该说的。”
像是应了他的话,又一个声音在另一个方位响起:“乱抓药,害人命!”
紧接着又一声附和起来:“害人命!”
“不得好死!”
“不得好死!”
这边动静很大,很快引得散在周围的半山村的孩子都聚了过来。那些藏在暗处的声音还在继续:“我看到了,他乱抓药。”
“问过了,那药加一起是有毒的,吃不得,要死人的!”
“他要害死那些人!”
祝峥的手越握越紧,在他手中的那截树枝径直化为齑粉,上下两截掉落在地。宋影山眉心微蹙,祝峥又忽然松了手,碎末纷纷扬扬,被吹散在空中。
祝峥垂眸看着那些粉末,嗤笑了一声,又缓缓抬眼看向某一棵树后:“谁看到的?出来见见人。”
见他没有要攻击的意思,宋影山也放开了他:“没人看到,既是假的,又何必问。”
祝峥倏地看向他,眸底晦暗,宋影山被那眼神看的一怔,随即就听到祝峥问:“师尊信我?”
宋影山还未回答,身后就有稚嫩的嗓音替他回了:“假的。”
祝峥顿了一下,一声又一声“假的”在他们身后响起,来自半山村的孩子们。
宋影山的肩背松缓下去,他看着祝峥道:“你看,没有人不信你。”
祝峥的表情逐渐化为一种空白的茫然,宋影山拍拍他攥着自己手腕的手:“好了,松手,我们回去。”
暗处的童声还在继续,催眠一般不停重复着那些话,宋影山充耳不闻,招呼身后的孩子们回家。他刚偏过头,眼前一暗,整个人被拥进一个怀中,祝峥几乎要勒得他透不过气。
“师尊,谢谢你。”
宋影山只晃神一瞬,就抬手抚上他的背部:“不必,为师自然是信你的。”
祝峥将头搁在他肩上,没有说话。宋影山安抚道:“为师信你,我的弟子断不会对无辜之人用毒。”
肩下呼吸带起的热浪断了一下,宋影山听见祝峥闷声道:“嗯。”
那群来闹事的孩子还是上次来辱骂顺子的那一群。他们村与半山村隔了一个山头,在何鸿德到来后时不时就要过来看看。
宋影山不明白两个村子之间有什么恩怨,直到用晚膳时,旗子瞄着祝峥的脸色,犹豫许久,还是说了:“那边是怀谷子村,我们与他们村的关系不好。我们村的位置好,依山傍水,村长二爷爷曾经说我们村风水好,可以出状元。”
“我们都没当回事儿,大家伙儿一家比一家穷,我们都没上过学,到哪里去出状元?”
“但是怀谷子村不一样,他们那里的土好,可以种药材卖钱,和镇上的药材铺做买卖,能赚到不少钱。怀谷子有的孩子是能上学的,一个村子一起供几个孩子上学,但是几十年过去也没见一个能考上的。后来他们就觉得是我们占了地方,觉得是他们那里的风水不如我们这边好,说怀谷子周围都是山,给他们孩子的前路挡住了。”
“反正每年都有人来闹,说我们占着茅坑不拉屎,不如腾出来给他们用,说不定过五六年就能出个状元郎。我们肯定不愿意,他们就经常过来闹事,时间久了关系就不好了,连带着我们也不喜欢他们那边的孩子,他们也不喜欢我们。”
“自从阿娘她们染病后,那边听说了就不来人了,后来又听说这病不传小孩子,那些孩子就会过来和我们吵。”
“快进冬前,他们大概觉得我们都要死了,就不来了,我们也那么觉得。后来公子来了,公子来了,他们也不觉得有啥,因为都知道没有大夫敢来我们村。直到何先生来了,他们又开始急了。现在何先生有药方了,他们肯定会来的更多,你们如果烦就别去村后,我们去赶走他们。我们习惯了,他们可打不过我们。”
旗子一说完,一群孩子跟着附和:“对,他们打不过我们,那天就是欺负顺子他们小,我们都去,他们就不行了。”
何鸿德不习惯这么多人一起围着用膳,自己在药罐前边吃边想后续药方。小梵年纪小,好热闹,就捧着碗和他们一起吃,听完了才问:“怎么突然说这个?”
旗子简单说了今日在后山坡发生的事,小梵恍然大悟“哦”了一声:“先生说过,那是三个药方,相冲的药肯定有,但是先生又不会一起用,他们怎么还偷偷跟着人呢?一点都不君子,也好意思说上过学。”
祝峥笑起来:“君子可不是以上没上过学来定义的。如师尊这般品性配得上才学之人,世无其二。”
确认
祝峥语气真诚,往日只是爱在宋影山面前说,今日当着一群孩子的面夸起来也是大言不惭。一双眼璨若星河,含笑看着宋影山。
他向来说的坦荡,宋影山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言语让他收敛,即便找到了,祝峥只怕也会更理直气壮地来一句事实如此。
一屋子孩子纷纷应是,宋影山无言咽下最后一口饭菜,起身走向灶房。
祝峥追了出来:“师尊吃好了吗?”
宋影山目不斜视:“辟谷之人本就无需吃食。”
祝峥几步到他身边,伸手取了他手中的碗箸:“弟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