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乐一肝胆俱裂:“你们在干什么!”
难民们停下无声蠕动的唇瓣,齐齐转头看向门边,他们凸起的眼眶里是浑浊无光的双目,脸上已经没有多余的肉提供可以观察的表情。
他们就那么沉默着看过来,似乎是有疑惑,但更多的是无所谓,邢乐一控制不住地后退半步:“至少、至少不能在这里……怎么能在这里……”
邢乐一一步步退出庙宇——不怪他们,是这里太穷了,他该去富饶一点的地方的……
可他能看见的,是家财万贯者贪婪的嘴脸,他们小心翼翼藏起敛来的财富,脱下精致华服,换上破布烂鞋,开门哭嚎着自己如何如何困苦,背在肥头大耳身后的手却悄悄示意着打手暗中警惕。
京城里,刀光剑影对上舌灿莲花,是被鲜血染红的雪地,是宝座下的无数头颅……
崩裂
轮回道内的怨气暴涨,冥界的魑魅魍魉兴奋非常,它们感受到人间浓郁的怨念,迫不及待地想要破开这层摇摇欲坠的屏障“开疆拓土”。
宋影山同众仙神每日都在想新的术法去试,还是拦不住漩涡扩散之势,骇人吸力已然让沙墙内的屏障摇摇欲坠,众仙神不得不每隔一个时辰就加固一次,而仲曲才堪堪找到小梵。
宋影山并不意外这个速度,让他意外的是,恃长清将南岄带来了沙墙外。越靠近轮回道,环境越是恶劣,怨气也越发浓重,南岄被恃长清的屏障护着,安稳陷在梦中。
“我知道你想拦我,但这事我非做不可。”恃长清在宋影山出言之前抬手制止了他,“他现在就是拿影魂草当饭吃,魂魄也还是会不稳,我既救了他,也没道理让他就这么昏昏沉沉过一生。此事过后,我与他就是两不相欠互相放过,从此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她长叹一声:“还是在神域和弘跃斗嘴的日子好,无聊也好过伺候人,有这一次就够了,再不给自己找事做了。”
“非要找情郎的是你,没心没肺的也是你,最后干苦力的都是我。”早收到恃长清传信的居江雪走近,给她的话听个完整,没好气地瞥向南岄,“出尘的样貌神域遍地,要不是你,我怎么也不会护着这么个普通的皮囊。”
宋影山叹道:“当下人间为重,一丝一毫的变动都可能影响轮回道,我不会让神君进。”
恃长清煞有其事地点头:“时机嘛,我懂得,放心,它不裂我就不去,只是真有机会时,还望仙尊能给南岄开条路。”
“屏障不拦人魂仙神。”见她想法坚决,宋影山在远处布下一道半圆屏障,“南公子凡人之躯,神君搭个营帐将南公子安置一下为好。”
恃长清道过谢,和居江雪带着南岄走远。
加固屏障的时辰到了,轮回道中央的漩涡已经扩充到边缘,隐隐有要崩开的趋势,宋影山同众仙神加固完屏障,照常再试试新研究的术法。
沙墙内吸力巨大,磅礴的法力流进漩涡就如同见真所言,蚍蜉撼树,激不起半点水花。
怨气恶念毕竟是冥界赖以生存的东西,轮回道不仅是在护着人间,也是在护着冥界,隔着这么一道天生地养的屏障,仙神也无计可施。
宋影山踏出沙墙时,邢乐一已经回来了,正在听身边的仙君说话,神色温和,只是眉目间有着不易察觉的疲惫感。
见他并无太多异样,宋影山稍稍定心,转身继续去和其他仙神研究术法。
夜色降临,宋影山勒令众仙神轮流休息才离开。轮回道外黄沙漫天,看不见月明星稀,宋影山远远站着,精神稍一松懈,就开始想念祝峥。
魔兽尽数去到人间,祝峥不想让它们在凡人面前暴露踪迹,不得不在人间看着。算着时辰,祝峥每日的传信也该到了。
“仙尊。”
宋影山侧首,是邢乐一,他脸上的疲态有掩藏不住的趋势,宋影山道:“怎么不休息?”
邢乐一摇头:“他们说您才是没有休息过,我来看着,您去休息片刻吧。”
宋影山道:“无妨,我习惯了,不累。”
邢乐一沉默片刻:“仙尊似乎从来都没有累过。”
宋影山敏锐地察觉到邢乐一语气中的失落,看了过去。
邢乐一抬眼,正对上宋影山的目光,没忍住避开了那始终如一的从容平静:“他们毁了神像,在神像下开杀戒。”
宋影山应声:“各地仙神都已收回神魂,无需担忧。”
邢乐一摇头:“不是,我是想说他们面对仙神已经没有任何敬仰尊畏了。”
宋影山道:“走投无路时被信仰抛弃,怪不得他们。”
邢乐一:“可他们自己都不救自己,宁愿盯着那个皇位沾一手血腥,不愿转身看看身后的人,凭什么要求仙神为他们所困。”
宋影山道:“那是站在不同位置上的人,不能混为一谈。世人并不清楚怨念会影响仙神,不能要求他们。”
“不清楚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邢乐一陡然失声,“人间走数遭,入眼的恶却远远多过善,是他们自己的选择,是人间该有此劫!这样的人间您觉得值得吗?”
宋影山蹙眉:“乐一,善恶不是这么定义的,时间不对。”
邢乐一愣了一下,偏过头道:“可那就是他们会想的不是吗?他们对自己的骨肉都能下得去手,忘掉我们曾经的好也没什么意外的。”
宋影山道:“我曾遇见一老翁为救弃儿当街行窃,亦是在此种时候,你认为他这种行为是善是恶?”
邢乐一反问道:“那您以为,这样护着人间,对在这里的诸位仙神是善是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