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直起身子的时候,只见上方的王位空空如也,刘枢早已离开……
离开昭阳殿,王辇缓缓的行驶在笔直的甬道上,刘枢支着脑袋靠在一侧,嘟囔道:“闻喜,你说,归氏一门的这两位兄妹倒挺有趣,也不知怎么就有归婴那样烦人又无聊的父亲呢?”
闻喜躬腰道:“王上,奴可不敢这么说。”
“哎。”刘枢斜了他一眼,只好自顾自的继续讲道:“太师也是先父王为寡人挑选的顾命三公之一,奉常司由他一手统辖,可是你看看他为寡人安排的侍讲大夫都是一群什么老顽固,课业无聊透顶!”
“这……”闻喜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抿了抿唇,一言不发。这么多年了,闻喜深知在王宫里少说话才能活得久。
刘枢自言自语了半天,也没人能与她聊聊,一时更烦懒起来,就道:“接下来是什么课业?”
闻喜道:“回王上,接下来是去宗庙熟悉‘宾礼’和‘嘉礼’。”
刘枢皱眉,又不高兴了:“这‘宾’、‘嘉’二礼寡人都不知学过多少遍了,烦都烦死了!”
她看了一圈埋头抬辇的侍从,锤了一拳扶手,叫道:“还去什么去,不去了!回宣室殿!”
她这话一出,抬辇的侍从赶紧停下,不敢再走,闻喜吓得上前劝:“王上,这怎么使得。”
刘枢道:“怎么使不得?寡人今晨已铁定得了一个‘中下’了,不介意再多得一个。随他们想怎么点评去!就算你去找相国,说寡人今日不去宗庙学礼了,他平日最爱重寡人,一定也欣然应允的。”
刘枢说的没错,相国对于这种事次次都是欣然同意、欣然妥协的。闻喜目光复杂的垂眸看着地砖,只得道:“唯。奴这就随您回宣室殿吧。”
王辇在前头调转了一个方向,朝寝殿的路上前进,闻喜见她闷闷不乐的样子,就道:“王上,听说符小郎将前日已经回到沣都了。”
“真的吗?”刘枢坐起来,扶着辇偏头道:“那快叫他明日就进王宫来,寡人许久没有与他田猎了。”
闻喜也跟着喜笑颜开:“唯,奴马上去传。”
暗流涌动(二更)
位于沣都城偏西南的相国府邸,每日都有成群的达官显贵进进出出,尤其是临近朔望朝会的两日,门前便更热闹起来,可谓门庭若市。
在许多卿大夫的眼里,不辞辛劳的相国大夫总要在朝会之前先将政事一一监理一遍才放心。
无数士人官吏挤破脑袋也渴望面见这位大名鼎鼎的相国一面,单算每日整车送进去的拜帖礼物,就多的连后院仓库都摆不下。送这些礼物的人也绝不会生气自己精心挑选的礼物被这样被堆放在拥挤破烂的仓库里,因为对于许多人来说,能有幸踏入高氏相国府邸的大门,便已觉三生有幸了。
谁能想到,昔日在郑国不起眼的一个小小奴仆,会有如今的煊赫光景呢!
可就是这样一座堂堂相国府邸,从外面看上去,门面却窄小的可怜,宅院也不甚大,灰秃秃的墙面没有一点装饰,后墙还塌了半边,节俭到不可理喻,看上去竟不如一个普通卿大夫的家宅气派。
传闻这位相国大夫生活简朴,宵衣旰食,还时常叫府中人在城门口开义斋舍粥给过路的乞丐,一点也不居功自傲,深受官员爱戴。
人们都说这几年相国大夫总理百揆,将王宫内外打理的井井有条,百官拥护,吏民诚服,与王宫里那位性子骄纵嚣张的小汉王形成鲜明的对比。
深夜,人定时分,嘈杂了一天的相国宅邸难得安静下来,拜谒的达官显贵早已散去。这时,一道黑影快速从后墙闪入,这人没有举灯,却轻车熟路的摸到了府邸主人的后书房,抬手敲了敲门,得到一声低沉苍老的应允,便抬脚进去了。
后书房里点着昏暗的油灯,黑影揭开自己黑黢黢的斗篷,露出一个青年男子的脸,只见这人身形高大,颌下和唇上却没有胡须,皮肤白皙光滑,这是王宫里宦官的特征。
本应是服侍于王宫的人,他却朝屋子里的主人拜下去,声音尖细:“拜见相国大夫!”
“坐着说话吧。”相国高傒朝他扬了扬下巴,语气熟练的像使唤自己的家臣。
宦者恭恭谨谨的在下处坐了,从袖里摸出一份帛书,献与高傒。
高傒接过来,从头到尾看过一遍,不漏掉一个字,默了半晌,开口道:“看来王上近日做了不少事呢,嗯……她昨日还想要阅览各国律法一类的书吗?”
谁也不会猜到,这封平平无奇的帛书上,竟然抄录了当今王上一个月的起居情况,这本应是王宫内负责记录《起居注》的史官才可以接触到的东西,如今却赫然被誊抄了一份副本放在相国的眼皮子底下。
那宦官瞧着高傒的神情,揣摩他语气里的意味,谄媚道:“是呢!王上如今越发乖张了,想一出是一出,不知道又听了什么歪风,昨日就要找人教她律法什么的,依小奴猜测,她大概也就是三日热度,新鲜新鲜就过去了吧。”
“这样么?”高傒不以为然的微微摇头,“王上可快要长大了……”
他眼睛一直盯着手底的帛书,再看了一遍,又意有所指的道:“太师的嫡子,那个叫归灿的大夫,这几日碰巧回来了,又做了侍读官,他家的风可是专往王宫吹啊,又岂止三日能歇?”
高傒终于舍得朝那宦官瞟一眼,笑一笑,默道:“王上仪礼尚未熟稔,此时接触律法,还太早了些,况且……廷尉那里也分不出人来入宫教她,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