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来到侧门处,将门稍稍推开一条缝。
令她未想到的是,门外不是赶她走的朝廷官兵,也不是来报复她的白巾教徒。
来者她认识,是那个同伴重伤、自身命格奇特的小姑娘。
孙芳姑松了一口气,“原来是你。”
她将门打开,侧身让小姑娘进来。
小姑娘正是知慈。
赵晏然的自杀行为,同样让知慈感到崩溃。
方才赵晏然陷入沉睡,知慈颓废绝望坐在桌旁。就在那时,她突然想起,在青牛观赵晏然重伤昏迷时,疯道姑曾凑到她身边说的话。
当时她断言赵晏然会终身瘫痪,又说她有法子救他。
那时她根本不相信疯道姑,认为她咒人倒霉。但此刻走投无路,再联想到疯道姑的预言竟奇异地实现,知慈突然就理解了沈纤纤为何执着于青牛观的法会。
因为对于走投无路的人来说,鬼神之说是他们唯一的救命稻草。
她拜托了医师看护赵晏然,防止他醒后再次自尽。而自己则趁着夜色一路赶到青牛观。
青牛观正门被查封,幸好当她绕到侧门时,围墙内隐约透露出了光亮。
她敲响门,孙芳姑仍是那副神神叨叨的模样,探头探脑地打量她片刻,方才领着她进了屋。
屋中摆设朴素,紧里面的地面上有个暗门,看起来像下面有个地下室。
孙芳姑道,“小姑娘,你想通了?”
知慈咬唇,半晌开口道,“医师说,我的同伴终生瘫痪。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来找您。您说有办法救他,求您帮帮我。”
孙芳姑道,“当然,当然,我那日一看到他的情状,便想到了救人的办法。”
随即,她神神秘秘地说,“姑娘,你相信无生老母真实存在吗?”
知慈眼皮一跳。无生老母,那不是白巾教的信仰神吗?知慈犹疑着道,“你也是白巾教徒?”
孙芳姑立刻摇头,道,“谁告诉你信仰无生老母,就得是白巾教徒?这么同你说吧,白巾教就是一群打着信仰旗号的反贼,贫道之所以向朝廷告发这些人,就是因为他们将无生老母强行与白巾教捆绑,玷污了无生老母的声誉。”
孙芳姑神色变得狂热,“古语云‘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无生老母的原始教义根本没有所谓‘均贫富’一说。因为祂从来不拯救凡人,祂只与凡人做交易。”
孙芳姑看向知慈,“你的同伴寿命将尽,即使活着也是茍延残喘。凡间医师束手无策,但如果你献祭足够的筹码,那无生老母便会恢复他的健康。”
知慈听得入神,“筹码是指……?”
孙芳姑道,“你的心头血。一碗心头血蕴含着人十年的寿元。稍后你用刀自心口取一碗心头血,取其中半碗淋在无生老母的八卦盘上,诚心祷告,无生老母便会回应你的诉求。供奉结束后,你回去将剩下半碗心头血喂给你的同伴服下,到第二日,他便能重获健康。”
说着,她打开地下室的隔板,爬了下去,示意知慈跟上。
知慈向地下室内探头瞅了眼,被吓了一跳:
只见地下室仅由一只蜡烛照明。暗室中间矗立着一座无生老母的雕像,地下室四周墙上、天花板、和地板上,都贴满了镜子。从门外望去,室内就仿佛一个无限延展的空间,而空间中又矗立着无数尊无生老母雕像。
“这……”知慈情不自禁发出一声低呼,她下意识感到此处十分不祥。
“别怕,”孙芳姑嘟囔着,她抬头,神情狂热地冲知慈招手。
知慈犹豫道,“我听说,玄门之中,镜子意味着‘不祥’,这室内摆满了镜子,未免太过瘆人。”
孙芳姑听罢,并没有生气,而是认真道,“无生老母并非正神,自然要用一些旁门之法才能通灵。贫道将房间四面都贴满镜子,营造出了一间无限延展、直通阴阳的厢中世界。如此一来,祂才能听见贫道的祷告。”
知慈听罢,将信将疑爬了下来。一进地下室,她便看见四面八方出现了无数个自己的倒影,她犹疑着走到孙芳姑身边。在她们面前,无生老母手执阴阳盘,低垂眼皮无悲无喜,她脚边放着一个小碗,里面盛着鲜血,看起来像一个小型献祭台。
知慈道,“这是谁的血?”
孙芳姑道,“我自己的。”
知慈侧目,孙芳姑解释道,“贫道钻研了很多年,才摸清和无生老母的交流之法。那就是用贫道的鲜血献祭,在连通阴阳的空间中向无生老母祷告。”说着她伸出手臂拉起袖子,只见她的手臂之上尽是一道又一道的刀疤。
知慈不想再看,移开了视线,道,“所以我想救回我的同伴,也需要放血?”
孙芳姑点头,“是的,你献祭给祂心头血,祂救你同伴性命——本质上,便是用你十年寿元,换你同伴的命。”
孙芳姑顿了顿,平素疯癫的眼神极为清明,“不过,你想好之后再做决定。因为贫道曾帮助过几人进行仪式。但后来无一例外,他们都后悔了。”
知慈道,“为什么后悔?难道还有别的负面影响?”
孙芳姑摇头,“不,只要不后悔,就对没有影响。可一旦后悔,献血者就会被反噬,日日受心痛折磨。然而,大恩如仇,被救的人过了一年半载,无一不与他们反目。”
知慈沉默,失去寿命绝非小事,如果她长寿还好,假设她命数不长,那失去十年寿命,她便没几年可活了。
但随即,知慈便想起自己临走时,赵晏然痛哭着指责她、谩骂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