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雁鸣的傲慢在于先是冷眼看了一出“我有志气,钱算狗屁”的可笑戏码,然后用事实告诉孟归南他所谓的志气才是狗屁。
“少他妈惺惺作态,恶不恶心?”
孟归南盯着那块泛着油光的鱼肉,胃部痉挛,险些要吐出来。
庄雁鸣轻笑出声,说话的语气依旧柔和:“孟归南,做这个决定或许不容易,但还是希望你不要让我等太久。”
孟归南撕开筷子上的塑料薄膜,将那块鱼肉送进嘴里。
已经凝固的红油好像堵住了他的喉咙,他呛咳起来。庄雁鸣倒了杯温水放在他的手边,孟归南端起杯子时没拿稳,桌面溅出了一大片水迹,沿着一次性餐布的褶皱洇开,又从桌边淌了下去。
等他把剩下的半杯水都灌进去,好像才把糊在嗓子眼里的油块给冲散了。
孟归南抽了张纸巾擦掉脸上的泪水,说道:“有一件事我想提前说清楚。”
“你说。”
“我不是同性恋。”
庄雁鸣的目光里带着审视,把孟归南从上到下扫描了个遍,仿佛在看陷阱里猎物最后的垂死挣扎。
“你喜不喜欢男人对我来说并不重要。”
是了,对庄雁鸣来说,这有什么所谓?孟归南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性格如何通通不重要,重要的是得庄雁鸣青眼的这身皮肉而已。
孟归南丢掉餐巾纸,冷笑道:“庄总的心上人呢?”凑近了,盯着庄雁鸣的眼睛,存心恶心他,“不会说的是我吧?”
庄雁鸣专注地看着他,眼睛很慢很慢才眨一下,过了许久,他说:“场面话而已,别想太多。”-
回家的路上,孟归南一直都很安静,他靠着因为起雾而模糊的车窗,眼神涣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庄雁鸣用余光看了他一眼又一眼,最终还是没有开口说任何话。
“庄总,孟先生,我们到了。”
孟归南仿佛才从某种情绪中抽离出来,他搓了把脸,拉开车门就要下车。
“孟归南。”
庄雁鸣开口叫住他,孟归南转过头,眉毛立刻拧成一团:“干什么?”
庄雁鸣伸手握住他的小臂,往自己身前一带,捏着他的下颌,在他嘴角轻轻亲了一下,又把一个印着药店名字的塑料袋塞进他的手里。
“回去吧。”
孟归南阴着脸,看也没看庄雁鸣一眼,推开车门下了车。
孟归南快步向小区门口走去,小区里几乎家家户户都亮着灯,他抬头看了一眼,他和王百琴住的那套小房子同样亮着昏黄微弱的灯光。
王百琴这会儿可能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又或者在厨房里,随便做些什么打发时间,直到深夜,小区里灯光渐息,孟归南踏进家门,她的一天才会结束。
孟归南盯着那扇窗户看了许久,回过神来,把手里的白色塑料袋丢进楼前的大垃圾桶,转过身,又朝小区外走去。
在门口的超市里买了一打啤酒,他单手拎着穿过小区,从后门出来,又大概步行了七八分钟,到了城南河的河边。
随便找了块草地一屁股坐下,孟归南扣开易拉罐的拉环,往嘴里猛灌了一口。
冰凉的酒液从喉咙滑进胃里,孟归南把羽绒服的帽子戴上,盯着河面上粼粼的波光发了会儿呆。
“明明我什么坏事都没做过……”
孟归南的自言自语很快就散进风里。
每当孟归南觉得生活不会更糟糕了的时候,生活就会给他一记迎头痛击。他想像从前一样,再次心平气和地接受这些突降的灾祸,可当他把一整打啤酒都喝完之后,整个人仍然被无助和痛苦围绕着。
在河边坐了好几个小时,孟归南决定不再虐待自己,回家洗个热水澡,躺进温暖的被窝,再继续思考关于人生这个宏大的哲学问题。
轻手轻脚进了家门,家里还亮着一盏小灯,王百琴正坐在沙发上给孟归南的西装缝扣子。
“妈,这么晚了你还不睡啊?”
王百琴听见动静,朝他看了过来。
孟归南看见她嘴巴张了张,开口时声音都在抖:“小南,你这是怎么了?”
“嗐……”孟归南直接走进了卫生间,镜子里映出他惨不忍睹的一张脸,他伸手在嘴角处用力擦了擦,说,“这可是英雄的勋章,揍了个人渣,爽爆了。”
在这种事情上,王百琴向来都分不清孟归南说得是真是假,但不论她心里怎么想,每次总是会像孟归南希望的那样,表现出一副深信不疑的样子来。
“爽归爽,不还是疼吗?”王百琴走过来站在门边,一脸担忧:“我们去医院处理一下伤口吧?好不好?”
孟归南安抚地拍了拍王百琴的肩膀:“这点小伤还去医院,你当我那八年天天都在磨洋工啊?我自己来就行。”
王百琴转身往卧室走去,不多会儿,拿了瓶碘酒,棉签和纱布出来:“我帮你处理一下。”
孟归南乖顺地把脸送到王百琴面前,笑着说:“心疼你儿子啦?”
王百琴用棉签轻柔地滚过他脸上的伤口,两人凑得近了,她闻见了孟归南身上的酒味,但她什么都没问,处理好伤口后,走进厨房,把煨了一整晚的鸡汤盛了出来。
“小南,把汤喝了吧,碗丢到水池里就行,明天我来洗,我先睡了。”
孟归南应了一声,转过头,看见王百琴匆匆地躲进了房间里。
“这小老太太,是不是躲房间里哭呢?”
王百琴一直都小心翼翼地照顾着他的自尊心,孟归南心里很清楚。同样的,他也要照顾王百琴的心情,所以尽管知道她也许在暗自伤心,也只能当做什么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