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庄雁鸣在衣柜里挑选了一套看上去分外端庄的衬衫西裤,然后凭着一腔冲动再次来到了n大医学院附属医院。
他不确定自己想做什么,或许是想制造一场偶遇,故作惊讶地说“你是之前打碎我饮料瓶的那个人”,又或许……
或许什么,庄雁鸣不知道,他只是想去再见一见孟归南。
庄雁鸣在楼下踟躇了半天,眼见天色都暗下来,他才鼓足勇气再次踏进住院楼的大门。
等电梯的时候,庄雁鸣盯着电梯上方不断减小的数字,心脏砰砰乱跳,因为过度紧张,身体时不时还会打个冷战。
电梯到达一楼,乌泱乌泱的人群从电梯里涌出来,庄雁鸣往旁边让了让,然后无意地偏过头去看了一眼,恰好看见孟归南和旁边一个男人边说话边朝楼外走去。
庄雁鸣抿了抿嘴唇,跟了上去。
他们走出医院,沿着人行步道往前,庄雁鸣不远不近地坠在他们身后,拐过一个弯,距离医院足够远了,他看见孟归南身旁的那个男人牵起了他的手,孟归南侧过脸,冲男人笑了一下。他过得很好。
庄雁鸣停在原地,注视着他们逐渐远去的背影,等他们的背影消失许久,他才转过头,朝着和孟归南相反的方向走去。
先是慢走,然后加快步伐变成小跑,最后他一路狂奔着离开了那个街口。
他头一回体会到心碎是什么滋味。
庄雁鸣做事向来有始有终,命运安排他和孟归南遇见的那一天是开始,而这一天,是庄雁鸣为自己划定的十二年暗中窥伺和不知何时开始的暗恋的结尾。
他出了国,两年后从美国回来,在庄镇山的重压之下生活依旧郁悒难言,但他再也没有去过医院,想起孟归南的时刻也越来越少。
人生是语法中的正在进行时,他和孟归南都会沿着各自既定的命途高歌猛进。
【作者有话说】
本来想两章一起发,但实在是没赶完,明天还有噢~
救他,得到他
南城太大了,主城区有八百万人。当庄雁鸣不再特意去见孟归南,他们便再也没有见过面。
失去了每周最值得期待的那一天后,庄雁鸣的生活变得索然无味起来,太阳升起,太阳落下,每一天都像是前一天的复制粘贴。
庄雁鸣没有刻意要把孟归南忘掉,但五年确实是一段很长的时间,他的心绪越来越平静,那些强烈的不甘和酸楚似乎都被抹平了。
庄雁鸣怀疑要不了多久,他也许就会完全忘记喜欢孟归南是什么感觉。
那天晚上,庄雁鸣去参加了一场无聊的饭局。
饭桌上他喝了不少白酒,喉咙干渴得厉害。拐过一个路口,他看见路边还开着一家二十四小时的便利店:“老陈,停车。”
老陈踩了刹车,车子缓缓靠边停下。
“帮我买瓶冰水。”
“哎。”
老陈话音刚落,突然听见咣当一声响,车身也跟着震了震,他看了眼后视镜,对庄雁鸣说:“咱好像被辆电动车给撞了。”
庄雁鸣的眉头微微下压,语气略有些不耐:“看看人有没有事。”
老陈应了,解开安全带下了车,片刻后,他返回车边。
庄雁鸣降下半扇车窗,听老陈向他汇报这场小事故的具体情况。
“人没事,电动车把咱车屁股划了两道,不严重,补个漆就行。”
庄雁鸣点了点头:“嗯,让他走吧。”
等老陈和肇事者交涉的功夫,庄雁鸣无意往窗外望了一眼。
灯光穿过梧桐树尚算繁茂的枝叶,在他脸上落下婆娑摇动的光影。
长长的睫毛垂着,挡住了眼睛,也许是喝了酒的缘故,眼尾和鼻尖有点红。
视线偏移,庄雁鸣看见了他鼻翼上那颗小痣,又看见了他脸侧还很新鲜的被掌掴后留下的指痕。
零散的记忆碎片纷至沓来,脑海中已经有些模糊的那张脸也渐渐变得清晰。
在树叶的沙沙声里,庄雁鸣想起了很久之前那个冬日料峭的寒风,滴落在手背上滚烫的泪水和躺在少年掌心里彩色的塑料糖纸,又想起五年前,那道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汹涌人潮中的黑色背影。
“谢谢老板不跟我计较,要不说您这样的人能发财呢。”
庄雁鸣一直看着孟归南,直到孟归南以一种陌生的,卑微讨好的姿态恭维自己,他才回过神来。
庄雁鸣咽了口唾沫,喉中的干渴并未缓解半分。
他从来没有想过会以一个这样的方式,在这样的一个场景下再见到孟归南。
时光并不总是青睐于他,年轻人的意气风发不知在何时消失了。他看上去很累,站在路边和老陈说话时,甚至要微微弯着肩背。
庄雁鸣想,如果他没有再遇见孟归南,那么孟归南在他这里就是一块已经拼好的,漂亮完整的拼图,被他放在心底的某个位置,妥帖地收藏着。
庄雁鸣看着孟归南胸前“菡雨楼”的工作牌和他脸上清晰的指印,难以置信的同时又感到无尽的愤怒。
是谁打乱了他的拼图?又是谁伤害了他珍贵的收藏品?
很多年前在n大校园里,庄雁鸣曾有一个走到孟归南身边的机会,那时他胆怯无措,步步后退。但这晚,也许因为他喝了太多酒,也许是胸腔里熊熊燃着的怒火烧光了他的所有理智,又或许是因为某种快要消失的东西在身体里蠢蠢欲动,他主动要来了孟归南的联系方式。
酒醒了,庄雁鸣却觉得自己的意识并没有清醒过来。
他向后靠坐在办公椅里,点燃了一支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