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下了一夜的雪倒是停了,日?头开起来,原本山林间积起的薄薄的雪,也很快晒化了,化成了雪水从叶片枝头跌落下来,料峭春风更是湿寒无比。
马车又重新跑起来。
这一回继续行路,总算是一路顺畅,别?院本就距离不远,虽然路上湿滑影响行路,但?也不过就是大半日?的工夫,便到了别?院附近。
目光越过山头,崔幼澜远远便看见别?院的方向?还冒着缕缕黑烟,心?下便更加焦急。
周从嘉自然也看见了,他想了想,便对崔幼澜说道:“火应该已?经灭了,只是浓烟一时半刻还未消散。”
“唉,”崔幼澜不由?地重重叹了一口气,“话虽如此,可烧成这样……也不知道别?院的人?有没有事。”
后半句话咽了一半下去?,看见了别?院的境况,她怎可能不想到那个人?,只是当?着周从嘉的面却到底难以出口了。
很快周从嘉派出去?探听消息的随从便来报:“火是天亮时灭的,别?院的房舍都已?经被烧毁,不剩多少了。”
周从嘉轻轻一点头,又问?:“伤亡有多少?”
“死了主院的五个护院,三个婢子,”随从顿了顿,“身上皆有刀伤。”
闻言,崔幼澜的神色便是一黯,虽早有预料,却还是垂下眸子去?。她不知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到了眼下的地步,周从嘉恐怕是再也瞒不住她什么,总要?对她和盘托出了,然而摆在眼前?的这一条条人?命,她还是觉得胆战心?惊。
“说下去?。”周从嘉继续道。
随从道:“除了主院最严重之外,其余地方的都只是受了些小伤。另外还有一具尸体,是在别?院外发现的,已?经核对过了别?院的人?数,不是别?院的人?。”
崔幼澜低着头,清晰地看见自己的手颤抖起来。
这具无名尸是谁,答案已?经不言而喻。
她已?经不想去?思考任何事,譬如别?院为什么会起火,主院的伤亡为什么会最严重,几乎留下来的全都死了,还有徐述寒为什么会去?别?院,并且死在了那里。
周从嘉突然伸手将她一直颤抖的手按住,一面又问?随从:“盛都那里怎么样了?”
“京兆尹今早便到了别?院,清点清楚之后才回盛都向?圣上回禀,圣上也早就另派了人?过来,这会儿也该已?经到了。”随从回答道。
周从嘉终于舒出一口气,却并不敢让崔幼澜察觉。
圣上派人?前?来之时,一定是在京兆尹清点之后前?去?回话之前?,好在这一来一去?并没有出现差池,若是等京兆尹回话之后再派人?前?来,那宫里也一定知道了他和崔幼澜没有死,那么与皇帝所派之人?一起前?来的就会有其他人?。
一直到周从嘉咳了一声,崔幼澜才一下子回过神,暂时将自己从混沌的思绪中抽离出来。
随从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里面又只剩下了她和周从嘉。
她轻轻将自己的手从周从嘉的手心?下抽走,道:“现在殿下可以说了吗?
掌心?握着的柔夷冰冷,然而她拂开之后,却连最后一丝温暖也旋即消散开去?。
周从嘉轻咳一声,好整以暇地抿了一口茶,抬眼见崔幼澜目光灼灼,他心里像是被锥子凿得钝痛,却也只得悠悠开口道:“你自始至终就从来没怀疑过你的大姐姐。”
崔幼澜眼神倏地一黯,低下头去?,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等着周从嘉继续说下去?。
惊讶吗?
可是事已?至此,什么事都无法再令她惊讶了。
“你自幼聪慧,在家中?一众姐妹中?是最出挑的,崔家所有人?都认为你是最适合入宫的人?选,皇后娘娘从前?亦是如此想的,但?是很快她便想到自己膝下无子,即便来日?你可以诞下皇子解她燃眉之急,可那也只是一时的,崔家和你的地位自然稳固,可她或许却只能屈居你之下。”
“她可以去?和……”崔幼澜哽了一声,再没力气把话说下去?。
周从嘉脸上浮起苦笑,摇了摇头:“娘娘虽然已?
贵为皇后,然而她也有自己恐惧的东西,她怕崔家不同意换人?入宫,也怕自己的心?思被人?看见。”
崔幼澜深吸一口气,银牙紧紧咬在一起,好半天才说出一句话:“她要?害六姐姐。”
周从嘉不置可否,他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崔幼澜身上:“静妃娘娘比你好掌控得多。皇后娘娘的心?思藏得极深,我被她抚养长大,时常入宫竟是一点都未察觉出来,直到去?岁你在宫里出事,虽被你们应对过去?,然而却被我发觉了蛛丝马迹。”
周从嘉说到这里顿了顿。
这回没等他继续说下去?,崔幼澜闭了闭眼却已?接着道:“皇后娘娘……真是高估了我,若我当?真如此机敏,又怎会被她的一杯酒所害,她何苦担忧?”
“宫闱之事,防不胜防,”周从嘉的眸色也黯淡下去?,沉声道,“抱歉。”
崔幼澜沉默半晌,摇头道:“你是被她养大的,视她为母,为母亲隐瞒其罪,倒也是情理之中?,怪不得你。”
“我原本打算让这件事永远都不见天日?,可没想到徐述寒假意离开盛都,暗中?却仍在追查此事,”周从嘉道,“他得知真相之时却已?被娘娘察觉,娘娘认为他已?经告诉我们此事,也怕外界知晓,便一不做二不休,打算除去?我们。”
“那么徐述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