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幼澜心下哑然?。
柳家虽然?比不上盛都那些豪奢显贵之家,但在当地?显而易见也算得上是?一方乡绅富户,到了?柳家老夫人口中,倒成了?难到要?过不下去了?。
那么?除了?先王妃柳氏早逝之外,便是?周从嘉不上心,日后或许还要?再添上崔幼澜自己。
可周从嘉明明几乎每年都会来柳家小住几日,如何能算得上与母亲家族中断了?联系呢,简直不知从何说起。
不过是?柳家老夫人,或者说柳家,害怕这种牵连会随着周从嘉娶妻以及日子的流逝而越来越淡,周从嘉与他们越来越疏远,于是?便想出了?一个?最稳妥也最便利的法子,便是?继续去用姻亲维系。
这般情?况之下,就算她和周从嘉再尽心,只要?一日不遂了?柳家的愿,柳家便一日不会停止口口声声艰难。
她没想到才来头一日就会多出来这事,说不懊恼也是?假的。
但崔幼澜不会想不到如何应对?,柳家老夫人的话音才落下,她不过思忖片刻,便笑道:“老夫人说的也是?,是?我们的疏忽,只是?我才嫁到王府,对?府上的事情?都还不清楚,家里的事都是?殿下做主,老夫人既与我来说,那我便算是?知道了?,但最后还是?要?问问殿下的意思,他点了?头才算成了?。”
柳家老夫人见她既不同意也不否定?,一时之间也猜不准她到底是?什么?意思,心里又急于要?促成这事,正要?开口继续说话,不料却被崔幼澜截住,只听崔幼澜又说道:“不知老夫人属意的是?哪位娘子?”
柳家老夫人便更加咬不定?,想了?想之后便答道:“是?你二舅母的小女儿,叫做荔娘的。”
崔幼澜略略在脑中回忆了?一遍,便已经对?上了?荔娘是?三个?当中哪一个?,她心中微微叹气。
荔娘正是?方才见到锦缎却出言不逊那小娘子,崔幼澜虽不生气,但到底是?有些诧异的,便是?年少气盛也不会那样言行无状,果然?症结是?在这里。
“方才你也见过了?,觉得荔娘怎么?样?”柳家老夫人耐不住,又切切问着崔幼澜。
崔幼澜轻轻颔首:“倒是?生了?张好相貌。”
柳家老夫人舒出一口气。
她又试探着问了?崔幼澜几句,想探探她嘴里的意思,但崔幼澜圆滑,实在是?问不出什么?东西,一味只往周从嘉身上推,柳家老夫人便当真以为她做不了?主,既然?她没有说话的份儿,那也就无所谓再说些什么?,很?快便放了?崔幼澜回去休息。
柳家的下人引着崔幼澜到了?东边的院子里面,周从嘉每回前来都是?住在这里,柳家总是?将这个?院子空置起来为他留着,此刻早早就已经打扫干净,另有崔幼澜和周从嘉带来的仆婢们也已经过来布置起来。
路上算不得奔波,所以崔幼澜也不累,于是?只坐在窗前喝茶。
已近年节,几乎是?滴水成冰,不大的庭院中种了?一株老梅,柳家倒是?别出心裁,知道周从嘉大多数时候都是?冬日的时候过来,别特意移栽了?梅树,眼下开得正盛。
梅花与梅枝被花窗隔成一幅浅淡的画,茶汤的热气氤氲而上,梅树便如同蒙了?一层烟雾一般,渺渺若幻梦。
崔幼澜轻叩两下杯壁,听得极轻的两声清音,一时低下头出神。
平心而论,今日柳家老夫人的话于她来说,倒没有多大感觉,柳家的境况虽然?不差,但归根结底,柳家还是?担心与昭王府的联系越来越远,特别是?在周从嘉娶妻之后,所以为了?自己打算实在也算不得什么?。
就像……
崔幼澜不禁浅浅一笑,就像崔元媞未曾诞育皇子,于是?崔家必须再选一个?女儿入宫去,稳固崔家和崔元媞的地?位。
同样的事,怎么?自家做的,别家就做不得呢?
所以,柳家的所作所为也是情理之中,没有什么?好去指摘的,这事最终也由不得她来做主,周从嘉不想纳,那么?柳家说什么?都没用,周从嘉有意给柳家一些好处,那么?她也拦不住。
才抿了?一口茶水,便从窗中看见周从嘉朝里走来。
崔幼澜挑了?挑眉梢,掩去方才思忖时的神情?,却并?未起身相迎,只是?坐直了?身子,端坐在那里等着周从嘉过来。
周从嘉果真施施然?走到她面前站定?,崔幼澜这才浅笑抬头问他:“见过老夫人了吗?
周从嘉的眉心轻轻一蹙,俄而又松开,一时竟不答话,只是?在她旁边找了?个?地?方坐下,两人尚且隔了?一段距离,不会让对?方觉得局促尴尬。
“明知故问。”自他唇齿中吐出了?四个?字,轻飘飘的。
崔幼澜指挥着婢子给周从嘉奉上新煮好的茶汤,等她忙完了?自己的,才像是?有闲情?逸致去对?付周从嘉。
“那么?殿下打算怎么?办?”她顿了?顿,开口之后未免又觉得自己像是?诘问,便又添了?一句,“若殿下有心让老夫人高兴,我这里也要?提前准备起来,不好让她……”
“罢了?。”周从嘉抬起手指晃了?晃,打断了?她的话。
没再等崔幼澜说话,他便继续说道:“我不知道外祖母是?如何同你说的,实则我这些年明里暗里对?柳家的照应也不算少,不明白?他们为何会有这种想法——竟要?送家里的女儿来做妾,总归是?不妥的。”
崔幼澜默了?片刻,才接上去道:“话虽如此,可盛都繁华非寻常之地?能比,更何况是?昭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