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是说那个冯杉杉行贿媒体了?”矮警察一副挑衅的语气。
“我没有这样说。若是行贿,那也是千易公司行贿,不是冯杉杉行贿。”张曼有些生气,怎么又扯到这里了?你们到底是想审问什么?被两个警察问来问去,她觉得到处都是他们挖的坑,似乎自己怎么也避不了。
这一场审讯持续了四个小时,警察对照着“千易ai节”这场活动的结算单,每一个细节都认真推敲,生怕漏掉一个犯罪事实。而张曼发挥“水来土掩,兵来将挡”的精神,所有质问都能清楚地解释,没有一丝胆怯和退让。到最后,两个警察生气了,这个女人怎么这么顽固不化,问了四个小时,我们口干舌燥双目生火,她却在那里喋喋不休地诉说自己的冤枉。
“千易ai节,主要是我们ai市场组负责。整个四月份,我每天都是晚上10点多才离开办公室,每天都要工作14个小时,和公司产品部门交流新品的传播亮点,小组内部勾兑活动的最新进展,还要敲定各个与会嘉宾的行程……我这么卖命的为千易工作,就是换来的千易把我送进看守所吗?就是换来的你们在这里审问我吗?”张曼说地动情又激动,感觉她在拼命克制眼泪不要掉出来。
“行行行,你这些劳苦功高的事情,等你去和公司说吧。我们是在审问你的案子,如果你没有问题,你们公司会报警抓你?如果你们公司不报警,我们会坐在这里审问你?”矮警察不耐烦地摆摆手,让张曼停止她的劳模演讲。
“今天就到这里吧。就你这种顽固不化的分子,活该继续呆在看守所,回去好好想想陈晓峰,人家怎么出去了?”高警察扬了扬手里的审讯记录,示意张曼过来签字走人。
张曼认真地看完审讯记录,签上名字,交回到高警察手里。她冲两名警察点了一下头,低声说“辛苦了”,才转身走出审讯室。
回到监室之后,大家都吃过晚饭了,正是聊天时间。每天晚饭后可以聊天半个小时,不用打报告,自由低声交谈。这是监室里一天最欢愉的时刻。
张曼饿着肚子,有气无力地坐回自己的木板。在高度紧张后突然放松,她的头开始剧烈地疼痛,不得不用右手轻轻揉按太阳穴。隔壁那一张苍白脸的年轻姑娘,投来一个关怀的眼神,没有说话。
“你说,为什么不给我们被子盖啊?每天就是穿着衣服睡觉。”张曼主动找话。
“万一有人想不开,晚上睡觉用被子把自己捂死了,怎么办?”姑娘坐在自己的木板上,扭头看着张曼,声音很轻。
“发的毛巾那么小,比手帕都小,是怕发正常毛巾有人勒脖自尽吗?”张曼的语气里是调侃,也是嘲讽,看守所的每一项规定都是保证“你在这里安全又绝望的活着”。
姑娘笑笑,不再说话。张曼也不再说话。一股股焦躁情绪,排山倒海一样地袭来,沉重地压在胸口,让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警察已经掌握了“暗单”的密码,陈晓峰可能还会源源不断地把“暗单”提供给警察。那些账单,都是一笔笔有理说不清的糊涂账。难道自己真的要栽在这里吗?自己真的犯罪了吗?真的从此要铁窗生涯了吗?
张曼坐在木板上,又一阵热流从下身涌出,粘稠,湿滑,腥气。该死,这次例假怎么还不结束?怎么和那些警察的审讯一样没完没了?
“你看,现在的张曼,就是这样活着,连一个卫生巾都不配用。”她在心里对自己说完,头痛地更加肆无忌惮。明天到底在哪儿呢?还会有明天吗?
自尊一钱不值
张曼侧身直躺在硬木板上,闭着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大脑里乱成一团,怎么也理不清思路。在这块属于她的狭小地盘上,此刻她想翻个身都是奢望。
旁边的姑娘发出均匀地轻鼾声,不知道她在梦里是否已经重获自由。白炽灯下,两个狱友穿着黄坎肩愣愣地站在墙角,有一个不停地打着哈欠。他们在“巡逻”。
监室里唯一人性化的装备,就是墙上那个圆形塑料钟表了。黑色时针已经指向了12点,现在已经是凌晨。
张曼从硬木板上坐起来,肩膀和腰实在是被硌得太疼了。她活动了一下胳膊,又用拳头锤了几下腰,感觉稍微放松了一点。
“躺下躺下,现在是睡觉时间。”巡逻的黄坎肩狱友用手指向她,示意她立即躺下。
张曼顺从地躺下。那些“明单”“暗单”的烦心事,又不自觉地蹦进脑海,这真是一个一言难尽的故事。
“明单”“暗单”的事情在千易市场部由来已久,是所有员工都知道的“秘密”。但是,由于张曼与冯杉杉交好,她帮冯杉杉处理了很多问题,所以她的“暗单”尤其多。
比如,之前于见峰过生日,冯杉杉代表市场部送领导一个礼物。于见峰爱喝日本清酒,就送他两瓶清酒,大约3000元。这3000元让冯杉杉自己出也不合适,毕竟冯杉杉是代表市场部送的礼物,那怎么办?找供应商报销吧。
比如,千易cto路清出席他们在上海的一次新闻发布会,路清助理找张曼沟通行程时,委婉地表示路总日理万机,最好专车伺候。所以,从路清下飞机就有一辆配司机的特斯拉供他这两天调遣。这个费用怎么办?也只能找供应商报销了。
比如,市场部周末搞全员团建,公司给的团建费用连住酒店都不够,冯杉杉就让每个小组自己解决缺口。平时总加班,团建时就想让大家都吃好玩好住好,一切按照五星级标准来。张曼组缺的5万块钱,自然也就让供应商报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