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没有点灯,原本已经渐渐黑了下来,此时那花灯中却突然绽放出一阵绚丽的光彩,明亮至极,一束夺目的黄色光线打在不远处的衣柜上,继而又渐渐变成浅红色、天蓝色。
若是在黑暗之中,将这花灯的灯光照在弹奏琵琶的美人身上,耳边是婉转的天籁,眼前是炫目的流光……
李延竹和戚明雪下意识看向对方,察觉到对方也在看自己后,又有些尴尬地别过了头——不过尴尬的主要是戚明雪,“尴尬”这俩字在某个人的词典里几乎不存在。李延竹此时心里最大的想法就是这灯光如果照在大师伯身上,那肯定很养眼,只不过要说大师伯有没有这份帮个小忙的人情味,那也肯定是没有。
他在遗憾中目送吴妈妈和小厮关门离开,然后带着遗憾落了地,没有人情味的大师伯也跟着下来了。
李延竹幽怨地看她一眼,但对方显然没能理解自己的深意,只好收回视线埋头开始干活。
不过他有点奇怪,自己刚刚明明给吴老太婆赠送了“王氏秘药”,怎么她现在好像什么事都没有?
难道已经发作完了?
他万分可惜,唉声叹气连连摇头。好戏不给你爷爷看,谁允许的?
他把花灯摆在桌子上,戚明雪见他把手伸进灯笼里面,边捣鼓边面带诡异笑容,不由得有些脊背发凉,硬邦邦地问道:“你摆弄这个有什么用?”
李延竹大概是大功告成,又把手伸向了另一盏灯,“这灯里面有机关,用来聚光,我听老太婆说的,到时候光线可以汇聚成一点,照在弹琵琶的姑娘身上。我只是把机关掰弯了,让这光线换个方向照而已……别用这种眼神瞅我,大师伯,胡闹都已经开始了,咱俩已经是一条船上的闯祸精了,你想喊停也不管用喽。”
戚明雪被他这么一说,顿时有些莫名的气恼——她堂堂柔云派长辈,不知不觉竟然陪一个小混蛋闹到了别人家里,破坏人家的宴会,说出去她这个大师伯还怎么抬得起头来!
虽然说这家人确实活该。
天色已然从里到外黑了个透彻,孟家虽然经过了之前那一出堪称离奇的闹剧,但今晚的宴会仍然若无其事地开席了,而且从上到下都面不改色神情自若——用李延竹的话来说,这就是大户人家不可或缺的自我修养。
李延竹认真点评:“大户人家果然不一样,这井井有条的,好像他家母老虎发疯夫妻对骂没被人围观一样,真是藏……藏垢……”
戚明雪瞅他一眼,心中偷笑不止脸上波澜不惊,“藏污纳垢。”
李延竹想显摆点文化没显摆成,一听赶紧附和:“哦对对对,藏污纳垢,我就是说这个词来着。”
不过应邀前来的宾客们可就没有负担了,看热闹嫌事小:
“唉你听说没有,今天下午孟家后花园演了出好戏,孟夫人差点把老孟头吃了!”
“怎么没听说,我当时就在那!哎呦那小媳妇可真是俊,怪不得老孟拼着被母老虎发现也得贪这一口鲜……啧啧啧。”
“还有我,我也看见了,你们是不知道孟老太婆平时一副端庄贤淑样,吼起来有多吓人,老孟头差点让她吃了……”
“呦,诸位说什么呢!背后编排主人家可不好。话说那小媳妇最后是不是被一个神秘人救走了啊?”
……
待宾客们一一落座,晚宴终于在众人的期待中开始了。
刚开始是戏班子唱戏,几出新排的曲目引得众人纷纷喝彩,不过大家在喝彩的同时也暗中不忘观察孟家夫妇的神情,眼见老夫妻俩并肩坐着姿态优雅,就更觉得好笑,眼睛都快瞥成斜眼了。
后面又有几出节目,也都精彩纷呈,众人正在喝彩,头顶却突然传来一声琵琶的争鸣,昙花一现的弦音在夜风中泠泠动听,全场顿时安静了下来,接着窃窃私语的声音便更响了。
“这就是今晚压轴的节目吧?听说是乐师在屋顶上弹琵琶,新奇得很呢!”
正议论得热火朝天,屋顶上的琵琶声再次伴着夜风响了起来,众人抬头看去,隐隐能在一片黑暗中看见一个手抱琵琶的身影,虽然看不清脸,可这女乐师身姿婀娜、衣袂飞扬,颇有些英姿飒爽之意,站在清凉的夜风中,引得了席间的一片惊叹。
“这女侠身材是不错,可也得让我们看看脸啊!”有人如是感慨,引得周围一片哄笑,已经有人开始起哄了。
吴妈妈站在小楼的平台上指挥大局,对节目营造的效果十分满意,向着蹲在屋顶左右两侧的小厮比出手势,示意他们将火准备好。
待会流光溢彩的灯光一亮,那必定是满堂彩,我堂堂芙蓉城第一青楼,也早该到别的地方露露脸,这次节目就是这盘古开天地的第一炮!
吴妈妈壮志满怀地举起手,仿佛回到了自己青春年少脸上没褶的年华,继而猛然一挥手——
屋顶的小厮早已点好了火,只等吴妈妈一声令下,见她挥手示意,立即动作整齐地将蜡烛点燃,事先的排练在这时显现出了极好的效果。
“哗”的一声,烛火燃起,两道绚烂的彩光照破夜色,齐齐打在台下的孟家夫妇身上。
本来为了节目的效果,台下宴席间的灯烛都被提前撤下了,四下都是黑漆漆的一团。
而此时孟家夫妇身上猝不及防落上了明亮耀眼的灯光,顿时成了偌大庭院、满座宾朋中的焦点。
台下的观众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继而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微妙。
很快便有人交头接耳起来——节目再精彩,孟家夫妻俩才是今天最引人注目的人物,至于引人注目的原因……大家拼命压低声音热烈讨论的是什么,什么就是最大的原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