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先生朗声道:“喻掌门,敝教应喻掌门之邀前来贵派柔云派,不知喻掌门有何顾虑,竟致令弟子带剑将我们团团围住——敝教与柔云派交谊数十年,关系匪浅,若我等有冒犯之处,喻掌门大可明言。”
喻明霄听了这义正辞严的一番话,先是没什么表情地看了贺先生一眼,继而揶揄一笑,“拂云教与柔云派自数十年前便彼此交好,这是不假,我前日下帖请老教主携一众前来做客,这也是延续数十年的旧例,并无不妥。只是阁下问喻某冒犯之处,恕喻某孤陋寡闻,也有一个问题想问——”
他一手按着梨花木的桌面站了起来,身子微微前倾,“冒充拂云教上柔云派,阁下不怕有来无回么?”
贺先生像模像样地一甩拂尘,也站了起来,语气似乎有些不解:“喻掌门何出此言?这也是能冒充的?拂云教的弟子您应当十分面熟,您看这十几名弟子,哪个不是拂云教的?”
喻明霄眉头一压,大厅里鸦雀无声,气氛一时有些窒息。
这十几名弟子,没有一个不是拂云教的,而且还拿着喻掌门亲笔所写、差遣最得力的大弟子送去拂云教的请帖——否则方才守山门的弟子根本不可能将他们放进来。
柔云派众弟子大气也不敢出,目光在自称“拂云教”的众人和掌门之间来回徘徊,一个个彼此拼命挤眉弄眼,只恨目光不能化作小纸条。
——这怎么回事啊?那些拂云教弟子我都认得,但领头的这仨人从来没见过啊?
——谁知道呢,没看咱掌门脸都拉到地上了。
——真是奇了怪了,往年拂云教的教主那老头也会来啊,今天人去哪了?
人急到一定程度,眼神也能发出声音,只可惜这交流终究没法太深入,奉掌门之命围成一圈的弟子们表情肃穆,视线满天飞还要装得目不斜视,着实累得不轻。
喻明霄大概终于酝酿好了语气,他多年执掌柔云派,就算眼前的情况莫名其妙,也不至于随便把从容不迫的架子抛弃,“这些弟子我确实有不少认得,但阁下三位道长,喻某却素未谋面。”
贺先生爽朗一笑,“喻掌门何不早直说,在下这就一一介绍——这位是段常草段道长,这位是甄究甄道长,区区在下姓贺名鼎鸿,我们三人前不久才到拂云教,只凭着岁数大些,才腆着脸统领弟子们前来,喻掌门如若不信,可任意向他们询问。”
他言辞十分谦逊,态度也算诚恳,喻明霄这才眉头微展,向厅中十几名小道士看了一眼,对其中一人道:“凌霜,果真如此?”
名叫凌霜的弟子年纪大些,二十来岁,眉眼老成,闻言走上前,向喻明霄施了一礼,“喻师叔,贺先生所言不虚,几位前辈数月前来到拂云教修行,此次他们率领我等上柔云派,亦是奉掌教之命。”
柔云派与拂云教向来交好,彼此同辈之间皆互称师兄师弟,凌霜是拂云教老掌教的徒孙,称喻明霄为师叔,喻明霄知道他一向稳重正直,因此第一个向他询问。
另外几名拂云教的弟子见喻明霄怀疑贺先生三人,也纷纷道:“喻师叔,凌霜师哥说的没错,贺前辈他们的确是我们拂云教之人,他们几位年长德高,又受到我们老掌教的重托,我们以为并没有什么不妥,还请喻师叔明察。”
喻明霄略一沉吟,点了点头,向贺鼎鸿三人作揖道:“三位道长,喻某方才不明状况,有所得罪,还请莫怪。”
贺鼎鸿甩甩拂尘,哈哈一笑:“喻掌门这是哪里话,都是一家人,什么得罪不得罪的。”
喻明霄并没有被对方的豪迈和热情打动,只是端庄持重地笑了笑,他心中的疑虑仍然没有彻底打消,除非由拂云教掌门本人亲自出面作证,他才能完全放心。
客气了几句,喻明霄终于问出了最关心的的问题:“贺先生,不知掌教为何没有前来?”
贺鼎鸿刚要回答,门外便传进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劳喻掌门牵挂,在下这就来了。”
两扇木门无风自开,玄衣的一角飘动,继而一条腿不疾不徐地跨过门槛,迈了进来。
李玄霆缓步走入厅中,从容不迫地扫视一周,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敝教区区十几人前来,喻掌门迎接得如此隆重,李某实在过意不去。来日请喻掌门务必携柔云派上下到敝教做客,才算是礼尚往来。”
偌大的前厅,一时万籁俱寂。
有的弟子入门晚,或是老掌门遇害之日并未在场目睹,此时看看这个话里话外自称拂云教教主的男人,又看看自家掌门暴跳的青筋和蹬圆的双目,万分莫名其妙,可四周太过安静,事情有些复杂,没法用眼神交流,只好强行憋着,硬生生把自己憋成了一块煮熟的猪肝。
还有几个年长些的弟子,是七年前惨案的亲历者,甚至有的参与过对李玄霆的追杀,一个两个三个,面面相觑,以为自己是大白天撞了梦魇娘娘,魇住了。
看着这人桀骜的眉骨、刀削般的眼皮,又觉得世上或许真有相貌一模一样的巧合。
其实也不是一模一样,这个自称拂云教教主的男人的脸上,比七年前的杀人凶手李玄霆要多了几道皱纹——不一样就好,就说世上没那么多巧合!
这个人就算自称“李某”,名字也肯定不叫李玄霆!
那“教主”道:“李玄霆方才私自前往贵派后山,未能及时露面以至喻掌门误会,只是想要看望犬子,并无唐突之意,冒犯了掌门,还望掌门海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