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聊天也能聊得像块狗皮膏药,喻明霄一下没甩掉,只有尬笑:“李先生说笑了,世间女子皆不寻常,只是喻某曾遇见一名心爱的女子,她却已经嫁为人妇,喻某不愿将就,便再无婚娶之意。”
李延竹在一旁听着这毫无诚意的敷衍托词,心道喻掌门您承认您是断袖都比这有说服力,心爱的女子?嫁为人妇?就您那天天起三更爬半夜只为练功打坐的人生追求,知道“心爱”俩字怎么写吗您?
李玄霆先是露出诧异的表情,继而微笑,“竟是如此?喻掌门真乃深情之人,世间鲜有,令人起敬。”
喻掌门很快就表示自己有事要叮嘱弟子们,一夹马肚子跑了个没影。
李延竹也想跟着跑,没跑成。
“竹儿,我听墨悲说,你们前几日到了芙蓉城,你与雪儿还一同逛了小吃胡同?”
“雪儿”是李玄霆为大师伯发明的新称呼,大概和“竹儿”是配套的,虽然戚明雪每次听到都憋得俏脸发绿,但是这俩字在李玄霆嘴里已经混得如鱼得水了。
“嗯。”李延竹瓮声瓮气应了一句,想起自己欠墨大哥的钱还没还,有点发愁。
李玄霆满含感概地长叹一声,抬头望了一眼天边的流云,道:“我与你母亲也是在芙蓉城相识,我当时也曾允诺带她去那里品尝美食,只是世事无常,最终还是食言了。”
李延竹不自觉攥紧了手里的缰绳,长眉一挑,心里说,你不仅允诺带她品尝美食,你还允诺和她坐着画舫游览山水,在桃林里一起放风筝,还允诺要穿她亲手做的衣裳,你还允诺要娶她——哪件你没有食言?
他百无聊赖地甩了甩马鞭,保持了一次毕生最漫长的缄默。
“竹儿,”李玄霆偏头看他,永远坚硬如铁石的目光中闪过一丝难言的晦涩,带着苦意笑了笑,“背约毁诺,我都承认,你想骂便骂,我无可反驳。只是这次重回故地,我想祭拜你母亲,你可愿……”
“我不愿,”李延竹抢道,“你要祭拜就自己去,上个香用得着别人陪着吗。”
李玄霆笑笑,“我想说的是,你可愿告诉我,她临终之前可还有什么未完成的心愿,虽然为时已晚,但我若是力所能及,必然竭力完成,到她灵前时才不至于两手空空。”
李延竹半天没说话,原本就不甚和谐的气氛几乎凝结住了,不知过了多久,他单手提着缰绳,道:“她没有心愿,也没有灵位,你要干什么,请自便。”
他实在不想看见这不要脸的混球了,瞅见前方不远处戚明雪的背影,他一扬鞭追了上去,用大师伯当挡箭牌,把恬不知耻的老混蛋甩在了身后。
戚明雪正在低头皱眉沉思,忽然听见身后马蹄嗒嗒,眨眼间李延竹就出现在了自己身边。
她有些错愕,毕竟从昨天到今天,某个人吃饭都单独抱着饭碗蹲角落里,在她面前连话都不敢多说一句,仿佛真要兑现他那“把我当成一阵风”的诺言,现在主动送上门来,这难道是终于想开了?
纯粹把大师伯当人肉幌子的李延竹察觉到身旁的目光不对,讪讪干笑,搜肠刮肚地找话题,支支吾吾:“师伯,那个……那个……对了,这次去芙蓉城,你还要吃糖饼吗?”
糖饼?戚明雪不自觉回味起了上次那糖饼的味道,时隔多日,一想起来,甜甜的馨香仿佛还在口中弥漫。
她还记起来,当时那卖糖饼的大叔神秘兮兮地和李延竹说了几句话,还把许多红枣花生塞给他……
大叔那老怀甚慰的表情浮现在眼前,戚明雪猝不及防地就明白了一切。
然后猝不及防脸红了一下。
李延竹等了半天,以为大师伯懒得理自己,可转念一想又觉得如果真是这样,大师伯何不直接赏赐一个“滚”字,欲言又止的不是这女人的风格啊——于是他壮着胆瞥了一眼。
眼花了,这种坚硬如铁的女人怎么可能脸红。
再看一眼。
不红了。
果然是眼花。
“不吃了。”戚明雪斩钉截铁地说。
李延竹郑重点头,“好,那就不吃。”
说完之后他想起了那天卖糖饼的张大爷掏出一大堆花生红枣,压低嗓音对自己说话的场景。
说的是什么来着?
哦,祝自己白头偕老来着。然后他就捧着枣和花生屁颠屁颠回去找大师伯了。
自从上次闹洞房之后,李延竹知道了“白头偕老”的真正含义,他就发现自己不能随便想这个词了——这四个字但凡在脑子里打个滚,都能让他耳根发烫,从头发丝麻到脚后跟。
戚明雪好不容易压下剪不断理还乱的心绪,觉察旁边的人声音有些僵硬,心里叹了口气,终于打定了主意和他开诚布公地把这事谈谈,然而刚一转头,就发现脸皮比城墙还厚的二流子脸红了。
她疑心自己眼花了,用力眨眨眼皮,再定睛时,李延竹却已经扬鞭催马跑远了。
李延竹总算有后见之明地相信了自己注定孤独一生这个事实,跟任何人说话不超过三句,就能被对方气跑或者把自己吓跑,这还不是天煞孤星吗?
王二丫除外,他和王二丫说三句话,保证把这孩子惹哭。
虽然李延竹的心路一波三折,但一行人前往芙蓉城的路程总算还是一帆风顺的,早晨出发,晌午便到了。
略作休整补给,李玄霆表示不想耽搁时间,紧接着就启程前往城外山谷,虽然脸色仍旧白得像白无常,但喻明霄这次倒是难得爽快答应了。
上一次墨悲带着李延竹从谷中出来,凭着一身身轻如燕凌波微步的本事,借了几棵绝壁松的力,硬生生从陡峭的山崖上“飞”了下来,戚明雪长于轻功,同样轻松自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