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魁祸首还浑然不觉,以为自己做了好事,关切地问:“没事吧?用不用帮你捶捶后背?”
戚明雪撩起沾水的眼帘,狠狠剜了他一眼,李延竹茫然地抹了把脸,不知自己又做错了什么,但大师伯脸上分明写着“捶你大爷”几个大字,他只好乖乖闭嘴。
墙壁边上画符的凌霜和飞云两人都看呆了,更远处岸边的一干人更是面面相觑——
刚刚虎口脱险,就这么急着打情骂俏吗,看那李公子一只手抱着戚师叔的后腰,两个人浑身都湿淋淋的,居然在溪水里就开始眉来眼去了……
众人都不敢说话,李玄霆咳了一声,道:“雪儿竹儿,快些上岸吧,当心在溪水里冻着——你们有事没有?方才情况如何?”
戚明雪察觉到岸上人的目光,一低头,才发现李延竹的胳膊还没从自己腰上拿开,不由得有些羞恼,不太自然地捞着衣摆,匆匆几步上了岸。
李延竹无奈至极,着实想不通为什么自己在大师伯面前就不能得一点好,郁闷地跟在后面,来到岸上,迎着一众人急切的目光,拱手作揖道:“多谢诸位,大师伯去得及时,我没事。”
他将方才的经过言简意赅说了一遍,说道“劫匪”的目的时,他略略犹豫了一下,觉得大家好心救了自己,不说实情终究过不去,便尽量坦然地说道:“那人要杀我。因为他喜欢师……戚姑娘。”
说到“戚姑娘”的时候,他哽了一下——用这三个字称呼大师伯,不知为什么,总有种别样的滋味。
拂云教众人不约而同地吞了口唾沫,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
最一言难尽的当然是戚明雪,她在暗室中听到李延竹说“尴尬的还多着呢”就觉得不妙,果然,比她想象的要尴尬多了。
这话题没法当着大家的面多谈,李延竹自觉地只说了一句,向众人道过谢,转眼看见了靠在墙上半死不活的郑道楣,而对方同意在眼睛也不眨地盯着他看。
那是什么眼神。好像他身上的伤是我打的而且还不赔钱一样。
李延竹脸上虽然没表情,但戚明雪现在已经只看他眼珠一转,就知道他心里打的是金银铜铁哪个算盘,轻咳一声,道:“这位是拂云教的郑师哥。”
她把方才如何解救郑道楣说了一遍,又补充道:“郑师哥自小与我交好,适才也甚是挂怀于你,来日要登门道谢才是。”
李延竹懂了。
“自小交好”,那就是青梅竹马呗。至于挂怀于我……
挂什么怀,他那眼神明明是是想挂了我,也不知道大师伯睁着那双漂亮的大眼睛是怎么说出那么瞎的瞎话的。
还有就是……我真就这么不被待见?怎么谁谁听见大师伯和我成亲都要甩我一脸老黄泥,你们要甩也麻烦对准李玄霆好吧,我这都是背的哪门子黑锅……
他心里憋了一口无名无姓的气,胸口有点不顺畅,但还是给了面子,依言向郑道楣再次作揖行礼,“道长慷慨相救,延竹感激不尽。”
郑道楣先前没见到他,又从拂云教弟子口中了解到李延竹的母亲是勾栏女子,他自小生活在贩夫走卒之间,后来又到柔云山砍了七年柴,怕是连斗大的字都不识一箩筐,一个满口“奶奶”的猥琐大汉顿时跃然眼前,越想想便越觉得气闷,幸亏修炼静心诀多年,才不至于当场失态。
此刻李延竹站在他面前,浑身虽是湿得如同落汤鸡,行为举止带了些市井乡野的随意,可也并没失了礼貌风度,也与猥琐市侩沾不上边,一张脸反而英挺端正得很,称得上一句眉宇清扬、落拓潇洒。
总而言之,郑道楣悬着的心暂且放了放。但郑道长还没有看人只看脸的习惯,戚师妹的终身大事绝不可马虎,这小白脸还得再考察考察。
洞中不宜久留,一行人原路折返,从洞口弯着腰出来,迎面被下午的阳光洒在脸上时,不约而同有种重获新生的感觉——什么破洞,又潮又黑还有一堆吓死人的骷髅头,好好的玩阴间那一套。
李延竹和戚明雪不知怎的就走在了最后,看着前面被弟子们抬着的郑道楣,以及旁边与郑道楣正不知低声交谈着什么的李玄霆,李延竹大惑不解,偏过头悄声问戚明雪道:“他们两个……不应该是像喻明霄和卫明霖那样一个冷笑一个瞪眼吗……对不起我不应该说你的师弟……但总之他们为什么能这么相谈甚欢?”
戚明雪下意识道:“这有什么,说也……”
李延竹眨眨眼,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反应极快:“我说也什么?”
戚明雪冷冷瞥他一眼,“说也改不了。你自己想想,你每次都道歉,有哪次知错悔改了?”
李延竹白眼望天,朝她伸舌头。
戚明雪视若无睹,语气笃定:“你不是问郑师哥和你父亲为何相谈甚欢?你若想知道,自己问他们就是。”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因为……我也不知道。”
李延竹想了想,点头,“也是,你光顾着下洞找我了,哪有时间盯着他们俩。不过这俩人我都不想招惹……飞云小哥,过来一下呗——”
他压低音量,神秘兮兮地朝走在旁边不远处的飞云眨眼示意,飞云扭头瞅了瞅师父,趁郑道楣在与李玄霆说话,放慢脚步来到李延竹身边,也有些神秘兮兮:“怎么了,李公子?”
李延竹此前没跟拂云教的弟子说过几句话,现在充分发挥自来熟的本领,手一伸勾过飞云的肩膀,指了指前面交谈热络的李玄霆和郑道楣,问道:“李玄……你们教主和令师父说了什么,你听见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