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难得打个趣,李延竹却似乎更加为难了,双手交叉放在桌上,低头半晌,终于艰难地说道:“刚才墨大哥来了。”
墨悲为人不错,戚明雪对此没什么所谓,道:“墨悲如何?他同你说什么了?”
李延竹叹了口气,“墨大哥是来监视我……们的。”
戚明雪动作一滞,下意识道:“监视什么?”
继而她便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目光移向李延竹先前在角落里打的地铺,果然,地铺已经不在了,而另一边的婚床上则多了一枕一被。
戚明雪顿时后悔起方才的口快,这问题,怎么答都是尴尬,就连李延竹这个不怕尴尬的祖宗都快要说不下去了。
不过既然拜过天地入过洞房,同睡一张床是逃不过的事,戚明雪这些日子也不是没在心中做过调适,此刻正巧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泰然来,波澜不惊地说道:“既然如此,你便听你父亲的吧。”
李延竹见她并没有生气,心中稍安,得寸进尺道:“还有……今天李玄霆找我说……”
他小心翼翼抬起眼皮,觑着戚明雪的脸色,得到她许可的目光,才继续面露为难地说道:“他说要我和你……”他眼一闭牙一咬,”他说他要一个孙子。”
戚明雪被这斗大的“孙子”两字糊了一脸,牙关不自觉地渐渐咬紧,一边思考着如何才能把李玄霆塞回娘胎里,一边却悄无声息地红了脸。
李延竹本打算察言观色见机行事,可蓦然瞥见戚明雪脸颊上那两抹不甚明显的绯红,却有些傻眼,心下不吭一声地思忖着:不是已经成过一次婚么,按理说听到生娃娃什么的不该这样害羞啊,再说你不愿意,我还能逼着你生不成……
念头一转,李延竹忽然又想到那日在暗室之中,插剑入土破遁术,戚明雪说过必须要由“未经人事的童贞男女”来完成,当时她大概是误会了自己,而自己也一直以为她早在孟家就已经……
现在看来,孟家的老色魔没有得逞,戚明雪身上被换了的衣服根本只是个乌龙。
原来如此,李延竹有些想通了,既然师伯还是个黄花姑娘,那听到生孩子之类的事情,不好意思也是情理之中,管她是公主还是女侠,大姑娘总归天生就比男子腼腆多了。
迟疑少顷,为了缓解两人之间难以名状的微妙气氛,李延竹抬手拍了拍戚明雪的肩头,竭力按捺下目光中的灼热,用尽量柔和的语气安慰道:“没事,他管的再宽也管不到帐子里面,这几天委屈你,师伯,给我巴掌大一块的床就行,保证不打扰您清梦。”
戚明雪侧过身子,不再看他。
李延竹现在已经对她的肢体动作了如指掌了,不说话就是默许,不看他就是不会找事的意思。
那就再好不过了,李延竹正打算献献殷勤给师伯铺铺床,外面却忽然传来咚咚几声叩窗声,墨悲的声音轻轻响起:“少爷,教主命属下送来一样东西。”
说罢,窗棂前人影闪动,李延竹打开窗子的时候,墨悲已经消失无踪,留下的只有窗台上的一个酒杯大小的盒子。
李延竹看着那盒子,心中生起一股不妙的预感,刚想说这东西没用直接扔掉,戚明雪却率先拿了起来,不明所以地试着旋转几下,拧开盖子,蹙眉奇怪道:“茉莉香味,看起来有些湿滑,这是胭脂?你父亲为何深更半夜给我送一盒胭脂?”
她神色凝重地思忖着这盒“胭脂”有什么深意,李延竹却已经汗如雨下了,眉心直抽:“我说师伯,您这辈子怕是从来没分清过胭脂、水粉、眉黛和头油吧?”
戚明雪诧异抬眉道:“不是胭脂?那是这四个中的哪一个?”
李延竹喃喃自语:“都不是……”
戚明雪自然不会听不清他的嘟囔,有些不耐烦,“少卖关子,既然都不是,你便直说这究竟是什么。”
李延竹自小长在芙蓉城第一青楼江流阁,对这一盒小小的东西何其眼熟,老鸨定期从外面采购,成批地发到姑娘们手中,忙不过来就让他上下楼跑腿,挨门送去,忙得过来他也得在一边对着单子点数目,因为每个姑娘要的都不一样,有的要茉莉香味的,有的要玫瑰香味的,还有的偏好橘子香梨味的……
“这是放在房间中的熏香。”李延竹坚定地说道,“把它敞开盖子放在桌上,放一晚,明日一起床便会觉得心旷神怡。”
很好,放一晚,明日一起床它就彻底干了。
李延竹心中除了难堪,其实还有些不解——戚明雪上次成亲的时候,没有学过这些东西吗?
不过仔细想想,这也没什么难理解的,柔云派最揭不开锅的时候,甚至要把黄竹山的地产卖给别人,才能维持一派弟子的生计,戚明雪上一次成亲时,大概是没钱请专教这些事情的喜娘,她的师娘作为长辈,把最基本的教会也就算是尽职尽责了,这些“更上一层楼”的自然是碍于面子耻于开口……
而这一次成亲,虽然李玄霆挥金如土,喜娘请了十万八千个,但婚礼又太过匆忙,这些细微之处难以深究,也就再次被略过了。
戚明雪依他之言将敞口的药膏扔到桌上,不怎么在意地说道:“如此的话,放着就是了。”
戚明雪心中自然还存着几分疑惑,虽然李延竹的解释似乎说得过去,但半夜差墨悲送一盒香薰这种事情仍然难以说通,但今日练剑太累,她早已有些困倦了,香薰什么的放着再说,找时间再问李玄霆就是了。
“睡吧。”戚明雪一挥袖,灭了床头的蜡烛,屋中霎时只剩下明亮皎洁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