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人!”守门的弟子大概用出了半夜爬姑娘窗子的勇气,才没把“鬼”这个字叫出来,不过就当他如临大敌火速拔剑时,那女子已经脚步飞闪,来到了他面前,再一眨眼,一只纤长的手已经夹住他的剑刃,守门弟子大惊失色,慌里慌张地想要挥动长剑,却在千钧一发之际看清了来人的脸。
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女子,她的皮肤竟比身上的白衣还要白,扇子一般的睫毛在羊脂白玉的俏脸上投下两大片阴影——他的呼吸有一瞬间的凝滞,动作也跟着变得七零八散,幸好院子里的同门在这时已经蜂拥出来,长剑围了成一圈,指向那女子。
戚明雪收回手,回身看着这一圈明晃晃的长剑,脸黑了一下,自己明明什么都还没干,怎么就先招来刀枪棍棒了?她正准备表明身份,让这些晚辈弟子们放下兵器,可刚清了清嗓子,一个字都没来得及说,那几个弟子却自己把剑收回了鞘中。戚明雪莫名其妙,没明白这是什么情况,几个弟子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就已经传入了她耳中:“哪来的小姑娘啊,怪漂亮的。”
“肯定不是咱们柔云派的啊,柔云派哪有这么漂亮的女人。”
“剑放下吧放下吧,对付个小猫还用得着出剑——喂,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啊?”
“操,天仙下凡啊,我晚上要睡不着觉了怎么办……”
“……”
这几名弟子自以为声音小,可戚明雪常年习武,五感远胜常人,这些话一字不落地收入了耳中。
袖中的五指缓缓握紧,发出“喀嚓”一声清响,继而她唇边浮现一抹冷笑,随手夺下身后那名守门弟子的长剑,两指捏住剑尖,“咔咔咔咔”四声带着回音的脆响,对面的四名弟子眼前闪过一道白亮的流光,还没看清是什么,便觉得脚下多了些什么,低头一看,四名弟子没人双脚之间都插着一片雪亮的“刀片”,刀片二寸有余,牢牢钉在石板之中,尾端犹自摇摆嗡鸣。
“我的剑!”守门弟子脚下一踉跄,接住戚明雪扔回来的、只剩一半长的剑,目瞪口呆地看看眼前的女子,再看看不远处的四个同门,抱着残废的剑,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
四名弟子脚下不知何时就多了一截锋锐冰凉的剑片,先是齐齐愣在原地,接着又齐齐抬起头看向戚明雪,脸上的神情仿佛大白天见了鬼,而且这鬼还吐着舌头朝他们做了个鬼脸。
“怎么回事?”稳健的脚步从院中传来,喻明霄在等了半天,不见四名弟子将不速之客擒回来,反而只听见没完没了的惊恐大叫,终于忍不住出来亲自查看。他一踏出院门,压在剑眉之下的双眼便迅速将门外的情形扫视一遍,飞速闪过的目光落在戚明雪脸上时,却蓦然顿住了,他眼神深处中的惊诧一闪即逝,紧接着却被更夸张和浮于表面的惊喜取代。他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般往前试探性地迈了半步,声音含着细微的颤抖:“师……师姐?”
他这略显做作的表现让戚明雪有点不舒服,她只能一点头笑了笑,“师弟。别来无恙。”
“师姐!七年了,你……你终于肯出山了?”喻明霄又往前跨了一步,抹了抹眼角的晶莹,带着十万分感慨地仰天长叹,“师姐,入世吧,你永远是柔云派的大师伯,你若有意做掌门,我甘愿为你驱驰……”
“明霄,不要妄自菲薄,柔云派如今欣欣向荣,你功不可没,而我从始至终只想做个闲散人,你再提这话,我便要恼了。不过,”戚明雪笑笑说道,随即目光扫过旁边那几个呆若木鸡的弟子,声音冷了十分,“这几个弟子方才对我不敬。”
几名弟子都快哭出来了,但凡有人告诉他们这天仙下凡的大姑娘是那位活在传说里的冷美人大师伯,就算是把刀架在脖子上,他们也不敢这么说啊!本来也是有贼心没贼胆,小声偷偷说的,可大师伯偏偏就听见了,还偏偏生气了,还偏偏告诉了掌门……
“什么?”喻明霄蹙起剑眉,危险的目光扫向四名弟子,“真有此事?”
四个人鹌鹑似的站成一排,大气也不敢出,一个为首的弟子擦擦流进脖子里的冷汗,心道掌门好歹是我们的师父,问我们是不是“果真如此”,那应该就是让我们解释然后替我们向大师伯求情的意思,心里有了些底气,便颤颤巍巍辩解:“误会,大师伯误会,师父,不是这样的,大师伯刚刚听错了……”
“还敢多嘴!”喻明霄喝道,一个胆子格外小的弟子腿一软,跪了个五体投地。喻明霄伸手点点他们,恨铁不成钢,“大师伯还会冤枉你们不成?我问你们此事是否属实,你们这些小子不思悔过认错,居然还狡辩起来,着实是无法无天,今日你们敢欺骗师长,明日是不是就敢学那些江湖恶霸为祸无辜了?”
四个人听一句心里就凉一点,都传言大师伯当日与三位师弟亲如姐弟,今天看来传言果然还是有点真材实料的,师父向来性格谦和,发这么大的脾气,那就说明——
“你们四人,从今日起到后山石洞面壁一个月!”喻明霄盛怒之下真气激荡,袖子一甩,竟使得地面沙尘纷纷扬起,他冷着脸看向四个弟子,又道,“去之前先向大师伯认错。”
反正后山石洞那种地方除了醉心武学的白胡子老前辈之外,也就只有犯了事被发配去面壁思过的弟子,传说山上的蚊子能咬掉半个人,早中晚饭全得自行解决,深山老林里还成年累月地传鬼故事……已经倒霉到家了,磕头认错只是漫漫面壁路上的第一道坎——想到这里,四个弟子万念俱灰,行尸走肉一样地跪下磕头,动作参差不齐仿佛波浪,戚明雪本来还想挑毛病,看着这几个人了无生趣好像游魂一样的状态,心中反而有些想笑,最后强行忍住,死死绷紧不断上翘的嘴角,点头示意他们起来,怕一说话就笑场,到时候没法收场,只好一声不吭地装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