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门檐下的人们就不太轻松了。
这些弟子和那些前往礼堂只需要观礼的弟子不同——他们分配到的任务是作为“娘家人”,堵门。
他们之中有几个,七年前就曾经来这堵过大师伯的门,当时来接亲的是曲明霁,曲明霁那时才十八岁,让他们一群几十号老油条问得面红耳赤话都说不全,那场景还如在昨日,谁能想到时间是个圈,风水轮流转,大师伯这门今日又让他们堵起来了。
这从天而降的“喜事”,把柔云派砸了个晕头转向。
若是还像七年前那样大操大办,那无疑是把老掌门全家拖出来鞭尸,可若一切从简,只拜三拜进洞房就完事,似乎又对不起师姐。
喻明霄为这事愁得头发白了好几根。
但事实上他的所有顾虑都是多余的,因为李玄霆根本没打算给他顾虑的权力,委婉地通知他只需要安排人分别负责观礼、堵门、闹洞房,其他的一律用不着喻掌门操心。
喻明霄和卫明霖本来也该在堵门行列的,只是二位大概实在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尤其是卫明霖,一想到自己要叫姓李那小杂种是“师弟”,他就胸闷心痛呼吸不畅,只恨自己不能哇哇大叫冲过去给一大一小两个奸贼三刀六个透明窟窿。
堵门的娘家人个个神情凝重如临大敌,用整齐划一的棺材板姿势杵在门口,仿佛他们等待的不是喜气洋洋的红轿子和披红戴花的新郎官,而是一万只脸上贴黄符、双臂前伸蹦跳行进的僵尸。
“僵尸”大军是敲着锣打着鼓逐渐接近的,这群僵尸与众不同,喜欢热闹,隔了老远就能听见震天的鞭炮声,以及人叫马嘶的沸腾声。
弟子们齐齐深吸了一口气,齐齐勒紧腰带,做好了随时准备迎敌的架势。
在这匹浑身雪白的高头大马被牵到自己面前的时候,早已准备好火速拜完三拜冲进洞房关死门的李延竹就知道自己又被某个人忽悠了。
是谁前几天信誓旦旦向他打包票只需要走个过场就行的?
的确是过场没错,整个婚礼就是一个巨大的过场。
由专人帮他牵着马,金红色的队伍浩浩荡荡出发了。墨悲走在李延竹旁边,在一片锣鼓喧天中,李延竹朝他那边略微侧了侧身子,为免墨悲听不清,他只好扯着嗓子让声音盖过锣鼓声,第无数次问出了自己最放不下的问题:
“墨大哥,你说我一会儿会不会死掉?”
墨悲早已习以为常,毫无表情目视前方,第无数次回答:“不会,少爷。”
李延竹忧心忡忡地坐正了。
身经百战的墨大哥都这么说了,那可能真的不会死吧。
迎亲队伍最前方举着一对红漆大牌子,上面写着“天作之合、缔结良姻”,看得李延竹眼睛一抽一抽的。
明明是骑在马上,李延竹却觉得浑身都像灌了铅,好不容挨到大师伯院子门口,远远就看见门前一大片如丧考妣的苦瓜脸。
苦瓜们目光呆滞,看着逐渐靠近的迎亲队伍,“吱”的一声一起露出了十几个苦瓜式的笑容。
李延竹翻身下马,穿着昨天那身鲜艳夺目附赠两条金龙的喜服,脚步沉重地走到了门前。和门口笑得仿佛木偶人的一众弟子对视一会儿,李延竹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有脸皮这么薄的时候,想好的话在嘴边打了十八个转,终于硬着头皮豁出去开口了:
“诸位,我……咳,我能进去吗?”
那十几名弟子仿佛十几块石碑矗立在门口,会说的不想开口,想说的不敢开口,半晌,一个弟子才舌头打着结念出了台词:
“啊,不知……呃……不知阁下来此有何贵干啊?”
这台词李延竹来之前已经在墨大哥的“监视”下背过了,现学现卖答得还算流利:
“我奉父母……咳咳……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前来迎……迎娶戚姑娘,迎亲帖在此。”
说着从旁边人手里接过大红的迎亲贴,递了过去。
为首的弟子目不斜视保持着微笑接了过去,李延竹觉得,如果自己递的是吊唁祭文或是踢馆战书,他也会用同一个表情痛快收下的。
“所以,我能进了吗?”
面对一帮比自己还找不着北的呆瓜,李延竹也不那么紧张了,咳了一声提醒道。
为首的弟子想也不想连连点头,“能进,能进……”
后面的弟子悄悄扯了他一下,声音死命压成一线:“师哥,咱得拦门!”
“哦,哦,”为首的弟子恍然大悟一拍脑袋,“李公子请拦门,请……”
后面几名弟子“噗嗤”低低笑了出来,接着又拼命绷住嘴角,憋得泪水直在眼眶里打转。
李延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心道没几天之前不还是你们把我像个破麻袋一样扔进禁窟吗,几天没见,胆子倒着长回去了——这么一想,还真别说,他突然发现这移风易俗请新郎官拦门的大哥有点面熟,好像就是那天带他到禁窟的几个弟子之一。
原来如此,这他就明白了。
伸手拍了几下对方肩膀,李延竹道:“诸位让我代为拦门,在下不好推脱,那就自己拦过自己了。”
这么厚颜无耻地说着,他信步穿过人丛,墨悲等人忙在后面跟上。被“代劳”的众人面面相觑,有的还没反应过来这是怎么个情况,但也不敢出头挡人,只好潮水般往两侧散开,一张张脸红黄蓝黑,色彩缤纷。
迎亲队伍跟着李延竹的众人其实也有点纳闷——不是拦门吗,不是还得给红包作催妆诗吗,少爷和他们说啥了,就这么轻轻松松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