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闭嘴就不会被抓。”戚明雪头也不抬地说道,柴房里传来响动,她顿时凑近了些,一眼不眨地看着。
柴房里到处烟熏火燎,砖砌的墙壁早就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从上到下都是黑咕隆咚,墙角扔着一堆烂得不成样子的东西,仔细看才发现是一卷铺盖,铺盖和李延竹身上的衣服是一个格调,补丁摞补丁都差点捂不住喷薄欲出的棉絮。被褥旁边是些零碎的小物件,整间柴房仿佛乞丐临时过夜的据点。后厨呛人的气味从缺了一片瓦的房顶直钻上来,戚明雪拿衣襟用力按住口鼻,硬生生把呛到嗓子眼的惊天咳嗽憋了回去。
李延竹背着那捆巨大的柴禾走进来,浑身上下的打着补丁的破衣烂衫和周围的环境十分和谐,不过他的衣服虽然破旧,到还算干净。他身后跟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大概就是李延竹说的陈大叔。陈老头嘴里嘟嘟囔囔的不知在念叨什么,待两人走近些,戚明雪才听清楚了——他原来是在骂人,骂的对象就是李延竹,骂人的内容则包罗万象,上至远古的祖宗十八代下至祖孙三代的各种身体部位,近至他背上那捆柴的形状远至天下苍生黎民百姓,戚明雪侧耳听了半天,大体从横跨人生百态的脏话中弄明白出李延竹挨骂的原因主要是那捆柴泼上了水——
“你他奶奶的是背着柴在水里洗了个澡啊?你个小杂种让你拾几根树枝都拾不利索,我看你是急着挨棍子了,你奶奶个脚趾头……”
李延竹一声不吭地把柴放下,回头接住陈老头扔过来的一个馒头,掰掉长毛的部分,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说道:“我的不是,您别生气,怎么就一个啊,一捆柴不是两个馒头嘛。”
“想的美!”陈老头狠狠啐在李延竹脚下,“柴禾在水里打了个滚,你个小杂种还想要两个?去你爹个腿……”
李延竹嚼了几口,道:“那好吧,我再出去一趟,下回包您满意就是了。”
陈老头这才哼哼唧唧地转身走了出去。李延竹瞅着他走远,立马走到墙角的铺盖旁边蹲下来,亳不嫌弃地把手伸进脏兮兮露着棉絮的被褥掏了掏,拿出些什么东西。
屋顶的戚明雪不知何时屏住了呼吸,目不转睛地看着李延竹摊开手掌,原来他掏出来的是几颗糖果。李延竹打开糖纸放了一颗在嘴里,表情顿时变得有些享受。
“大哥哥!”一个还没有柴堆高的小孩跑了进来,清脆地叫了一声,一眼就看见李延竹手里的糖果,过来抱着他的腿撒娇地晃了晃,“哥哥,我也要糖。”
李延竹哈哈笑着抓了抓小孩鸡窝一样的头发,剥开一颗糖塞进他嘴里,小孩“咔嚓咔嚓”狼吞虎咽地把糖咬碎咽了下去,然后又眼巴巴地扒着李延竹的腿,摇了摇,“哥哥我还想要。”
李延竹大概发现了自己喂的是个无底洞,忙不迭把最后两颗糖揣进袖子里,捏了两下小孩肉乎乎的脸,表情严肃地说:“不行,做小孩不能贪心,否则会长蛀牙。”
“那大人贪心就不会长蛀牙吗?”小孩嘟起嘴问,不服气中似乎还有点向往,“那我长大了就可以吃两颗糖了。”
“当然不行,”李延竹弹了他一脑崩,“大人吃两颗糖也会蛀牙……”
“磨蹭什么呢你个小杂种!”缺牙漏口的破门砰的被踹开,陈老头看到小孩站在李延竹身边,眼中顿时充满了警惕,冲过来一把把小孩拉到自己身边,抬脚就踹李延竹,“不赶快上山,在这磨蹭你姥姥个头啊,少跟我孙子说话,你敢把好好的小孩教坏,看我不揍死你!”
李延竹在被踹到之前就抱头窜了出去,“这就去这就去。”跑到门口,趁陈老头没看见,还不忘回过头来用口型对小孩说,“不要告诉爷爷!”
戚明雪虽然捂着鼻子,但眼睛还是被屋子里直冲云霄的烟味熏得有点睁不开,一睁眼就直往外冒眼泪,她怀疑自己对这气味天生敏感,否则怎么里面那几个人连老人带小孩都一点事没有?好不容易拿袖子擦干净,戚明雪这才直起发酸的腰,指指地面,和明月一起施展轻功,不带起风声地跃下屋顶,守在房后假装自己一直等在这里。
李延竹很快就出来了,转身关上房门,对戚明雪道:“师伯,好了,咱们走吧。”
戚明雪刚要说话,李延竹的表情突然变得有点狐疑,小心翼翼地说:“师伯,你眼睛怎么红红的?这么一小会不至于把您急哭吧……。”
戚明雪心里突了一声,脚步有些忙乱地转过身,轻咳一声说:“走吧,去你说的地方。……我眼睛红了吗?嗯,刚刚被沙子迷眼了。”
柔云派后山的溪水从山顶附近蜿蜒下山,不宽,但水质十分清澈,一直延展到山前派中弟子修行和居住之处,干粗活的妇人们通常在溪中洗衣洗菜,夏天炎热时,则有成群的弟子前来借溪水冲凉,李延竹在后山砍柴经常遇到,每到这时候他都只能窜上树藏起来,一打照面就免不了被羞辱取闹一番,今天碰上姓冯的实在是大意了。
不过派中弟子的活动基本集中在溪流的下游,再往上走,茂密浓郁的森林便挡住了人的去路。
“不过我砍柴的时候走的比较多,这条小路就是我走出来的。”李延竹有点自豪地介绍道,带着两个宽袍大袖衣袂飘飘的两个姑娘在丛林里穿行,时不时回头看看她俩,看似是投去关心的眼神,实际上是围观她们衣服被荆棘刮成一片一片的惨状,解气得快飞上天了。
“明月姑娘小心啊,注意脚下注意脚下。”李延竹回头语气温馨地提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