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得屋去,小小的一间房子,也架上了格子扇窗,被分了内外两室。
外间只摆了一张小小的圆桌子和几张藤凳,因是冬天,凳子上便套着杂色拼花的棉布套子。当中墙上挂着幅画,细看去却不是寻常的花鸟山水,而是一幅姜太公垂钓图,整个屋里收拾得一尘不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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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芬四下一顾,这时碧玺却不在外头。
透过门帘缝往屋内看去,便看见碧玺坐在南窗下,头也不抬地飞针走线。
“碧玺姐姐,今儿天阴,那针线活可略放一放,别熬坏眼睛了。”
碧玺稍一愣怔,放下绣绷,抬头便望见桃香掀着门帘,五姑娘正对自己微微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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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原来是五姑娘来了,快请进快请进!”碧玺搁下绣绷,局促地搓搓手,“哦,不,还是我出来吧,我这屋里简陋,还是外间可呆得。”
秦芬原是不大好意思进卧房的,听了这话,反倒走了进去。四下粗粗一打量,见里头也是清清爽爽,她不好盯着床铺衣柜看,只去瞧碧玺面前小桌上摆着的东西。
那是个方方的笸箩,里头盛着各色丝线,绣绷上绷着的是一方浅绿帕子,上头绣着一朵半开的牙白色栀子花。
杨氏和秦贞娘只爱牡丹、兰花、老梅这些大气的花卉,秦芬倒是爱些别致的,朝颜也好,石榴花也罢,都是喜欢的。这时瞧见这方帕子,便知道是绣给自己的。
“碧玺姐姐如今跟着张妈妈,得帮手料理府里大事,太太又爱用你绣的东西,便不用老给我做了,我有桃香和蒲草她们呢。”秦芬笑着坐在碧玺对面,“我说过多次了,姐姐只是不肯。”
碧玺也不多推让什么,从窗台上取了个小圆钵子下来,揭开盖子:“姑娘那里有了什么好蜜饯,从没忘了我,我又怎么敢忘了姑娘呢?”
她拣一块盐浸桃肉捏在手里,又开句玩笑:“起初才送这东西来时,桃肉大的大小的小,味道一块淡一块咸,一看就不是梨花的手艺。如今呐,桃香的手艺,可比从前好得多啦。”
这话里透着亲昵,秦芬便也不再客气,与碧玺相视笑一笑。
二人都是聪明人,彼此都知道碧玺以后必得跟着秦贞娘出门的,因此平日里,也不刻意结交。
然而于秦芬来说,她感谢碧玺提点自己、周全徐姨娘,心里存着个涌泉相报的意思,于碧玺来说,主君垂涎于她的容貌,主母对她是又用又防,四姑娘略傲气了些,好容易遇见五姑娘这个平易近人又肯记人好处的主子,她自家也愿意结交。
回得晋州来,两人明面上远了,心里却是更亲近了。
平日里为了避嫌,秦芬是不往碧玺这里来的,今日突然来了,自然不是为了说帕子和蜜饯,碧玺先开口了:“五姑娘来,可是有什么急事?”
秦芬也不再客气,开口便道:“六姑娘病了,四姑娘做主挪进她屋里了,加上前几日听见几个小丫头咳嗽喷嚏,只怕是病症,得各房发些汤药防一防的,四姑娘已去找张妈妈商议这事了,谁知正商议着,又有小丫头来报,说太太也发热了。幸而平哥儿无事,挪出来就好了。”
碧玺到底是杨氏身边出来的,听见这一句,猛地站了起来:“太太病了?这可怎么是好?她可还在月里呢!”
秦芬知道她着紧,连忙安慰她:“四姑娘早已请了大夫,如今正等着大夫进府,等大夫开了药方,太太吉人自有天相,必能药到病除的。”
碧玺这才放心地坐了下来,她知道如今自家再不能在进上房去服侍的,便双手合十,望空四下拜了几拜:“诸神菩萨保佑太太平安无事。”
拜完菩萨,倒不曾忘记秦芬提起这事的缘故:“五姑娘说这事,可是有用得着我的地方?”
秦芬点点头:“太太和六姑娘都病了,身边虽有婆子丫鬟服侍,也离不得一个能管事的,我是想着,六姑娘正住在四姐屋里,与三姐一个院子,就叫三姐照应她。四姐挪去我屋里住,她得管家,须得清净些,我便不好与她挤了,干脆我去照顾太太。”
碧玺听了,不过稍一沉吟,立即拍手道:“是,是,四姑娘管家,未必有空去侍疾,照料太太这是露脸的事情,也不必交给三姑娘,自然是该五姑娘去的。五姑娘放心,到时候我准向张妈妈提这事。”
秦芬该说的话都已说完,又叙几句闲话,便站起身来:“既然碧玺姐姐拿定主意,我就不多留了,这就回屋收拾东西给四姐腾地方,也听着消息去上房。”
出得门来,才走十余步,桃香就憋不住了:“姑娘,我知道咱们在内宅得听太太的话,可是何必上赶着去太太面前卖好呢,倒不如多问两声姨娘好坏。再说了,先放着四姑娘这么个亲闺女呢,姑娘这样做,是不是太……太……那个了。”
她忍了半天,才没说出“媚上”这样的字眼来。
秦芬听了桃香的话,并不气恼,方才碧玺听了她的话,也是这么个想法。
徐姨娘那里,如今只安静待产,秦芬刚和杨氏、秦珮打过照面,去了反而怕传给她病症,不去也罢。
杨氏这人,虽有些私心,为人却还算宽厚,大体上来说,算一个有缺点的普通好人。
平日她厚待秦芬,虽则有她自己的目的,到底也叫秦芬过上了优渥的生活,如今她病了,秦芬于情于理,也不好坐视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