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性子耿直,见不惯亲兄弟间如此乔张作致,不得便已住了。
后头父亲倒下,大房未等他咽气,便毫不留情占了屋子。
如今,书房已经易主,就连里头的模样,也早改了。
范敏隐身在书架后头,手里随手拿一册书,作个看书的模样,目光却越过书册投在范离身上。
这侄子幼年丧父,三弟妹王氏秉性柔弱,孤儿寡母两个守不得家业,他便做个好人,替他们打理家业,谁知人家却不领情。
他想着七侄子年幼,还担不得门庭,便想扶持那五侄子起来,到底两个也是亲兄弟么,谁知小五还算听话,小七和那弟妹却怎么也不领情。
好人难作,范敏怎么做都觉得自己委屈,也是无奈得很。
他却不想着,他以代管之名将王氏铺子渐渐蚕食,吞入自己名下,又挑得三房嫡庶不合,分崩离析,这本就非君子所为。
范离目光锐利,早瞧见范敏躲在书架后头偷窥,心下只觉得可笑,才要出言嘲讽两句,忽地又起个顽皮的心。
转眼一瞧,见书桌上摆着一方好墨,范离便拿起来端详,把玩两下作个失手的样子,往地上一丢。
“哎呀!当心!”
范敏再顾不得装模作样了,三步并做两步抢了上来:“我的墨!”
范离身手敏捷,脚尖一勾就将那墨条踢了上来,攥在手里回头一笑:“伯父原来并不是躲着不敢见我。”
范敏一张老脸,连颜色也没变:“小七还是这么顽皮,与长辈说话也没个上下,好歹伯父也辛苦抚养你长大,你怎么一点也不讲规矩,连个礼也不知道行。”
如今范离的心思早不像当年浅得叫人望见,然而见了范敏这厚颜的模样,还是忍不住用力攥进手上的墨条,好半天才松开:“伯父原来只是要我行礼啊,这有何难。”
他将那墨条搁在书桌上,深深地揖了下去:“小侄给大伯父请安了。”
范敏知道范离如今是个有出息的,然而越是这些有出息的人,便越要顾忌颜面,这时见范离果然服软,便得意地捋一捋胡子:“罢了吧。”
范离站起身,好似意犹未尽,又唱两个大喏,前后加起来,便是三个礼了。
死人受拜,才是三下。
范敏变色:“混账!你这是何意!”
范离耸耸肩膀:“我是最没规矩的,礼节上差了一些,还请大伯父勿要往心里去。”
第122章
范敏原是最八面不动的,旁人打骂他,他还要算算账,瞧忍了打骂是否能换些好处,这时被范离气了一气,不过是稍一失态,立刻又恢复原样:“你既不懂事,少不得伯父多操操心,替你父亲好好管一管你。”
范离见大伯父竟还好意思提起自己父亲,不由得佩服他脸皮厚得赛城墙,想与他斗嘴的心思也歇了下去。
与这样的小人纠缠争斗,只会自降身份,自己越是在乎,他们越是起劲,只有自己不在乎,他们才会顾虑害怕。
“提起父亲,小侄倒确实有正事和大伯父说。”范离绕过范敏的话头,自己拣了张椅子坐下,慢条斯理地掸一掸衣角。
范敏这才留意,一向灰头土脸的侄子,这时竟穿了身鲜亮的衣裳,当真有了鲜衣怒马的模样,不知怎么他心里竟猛地抖了一抖。
“我如今也算小有所成,父亲在天之灵若是知道了也欢喜,我想着,回去给父亲祭拜祭拜。”
范敏知道这话也是正理,然而他当初大捞油水,给三弟的丧事料理得草率,此时也不禁慌了一慌,顾不上瞧侄子的衣裳鲜亮与否了。
不过是一瞬间,范敏就想好了借口:“小七要回去祭拜,我先派人回去吩咐一声,你年纪轻轻,许多事还是伯父替你料理。”
当初怎么草率也都罢了,如今好歹先把那坟头给添添土,再把那牌位前的香烛果子也安排妥当,总不能叫这侄子回了鲁州瞧见坟头乱草纷纷,牌位前蛛网百结。
范离见了范敏脸上的神色,哪里不知道这伯父在慌什么,然而鲁州他必得回去的,这时也懒得再多口,只说一句:“既如此,还请大伯父代为打点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