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麻吕道,“若论这种,我曾经处理过——只是连心蛊并不是用来救人的,而是一种子蛊,用来喂养母蛊。”他看向叶英,摇了摇头,“不可能是蛊的缘故。子蛊寿命不过五六天——它就算不死,也会很快被母蛊吞噬。”
雪琉天的蛊术与众不同,那时重伤成那样都可以活下来,唯一的可能就是以自身为蛊。阿麻吕推测他本身就是母蛊,利用特殊的方式,让蛊吞噬自己的肉身,从而不断再生。从他体内诞生的子蛊也有让人复原的功能,但子蛊效力低微,存活时间也短。
叶英是失忆——奇恒之府病变的原因很多,也许不单单是蛊或者重伤。阿麻吕的意思是等裴元来了,再听师兄的意见。
至于大家关心的“会不会恢复”这个问题,他只能说不知道。奇恒之府之所以被称为奇恒之府,就是没人知道里面究竟有什么。连药王都说无药医也,这种事情只能看天命。
到最后,裴元还是没有来。就托侍候人带了个话,说谷主那有些事情,明天再来,请将军自便。阿麻吕几个也不做停留,留了些醒神药物自行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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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风后,叶英已经睡下了。李承恩打开装信的箱子,一份一份案宗看过去。
外面夏蝉间或鸣响着,山涧幽静。他看完最后那份也准备洗漱休息了。万花谷的侍候人要白天再来,晚上的时候,别院是没有人看守的。
叶英刚才醒了一次,说想喝水,随后靠着屏风坐一会,又很快睡着了。李承恩将箱子锁上,去里室换衣服。他到哪都穿着沉重的铠甲,早已习惯了。
睡下的时候月色不甚明亮,夜色黯淡。李承恩像是做梦了,又什么都记不清——梦里像是有人跪在镜前青丝白头,逶下一地银霜如雪。
看不清容貌,却似曾相识。
他动了动手,想将人拉过来;只是伸出手去,指尖却在自己的眼前如沙崩溃;而那人转过身,只余下森森白骨,黑色的两个眼窝对着自己;他赫然自噩梦惊醒,白骨化为月光,明晃晃地照在脸上。
——窗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圆月当空,流萤无光。
他不过怔了一瞬,随即翻身而起——一个人坐在那放信的箱子上,气定神闲一封封看过去。
月下,这人周身盈盈华光,略抬眼看他,深灰色的眼眸中含着让人不舒服的笑意,蛇一样爬进人心。
“南诏出了问题……?”雪琉天嗤笑一声,换了一封信,“出乎意料,早该出问题了,现在才捅出来。”
“这不是你该看的。”
——叶英还躺在屏风后没有醒,确认人在原地后,李承恩摸索放在榻边的枪——可是伸出手去,那里什么都没有。
“你在找这个吧?”
男人瞥了一眼箱子后面——不知道什么时候长枪已经在他那里了。
“一来就动刀动枪未免太没风情,贫僧暂时代为保管了——啧啧啧,南诏每年进贡,其中三成是进贡给杨贵妃的,真会审时度势……大多是乐器。宫中为她设了私库,贡品就都放在那里。”
他饶有兴致看着信,又指了指叶英。
“你果然在查藏剑山庄。”
“没有什么时间比现在更合适。”
“也是……叶英失踪,叶家忙于在洛道搜索尸体,情报网的防范一定会松懈。霸刀已经式微,估计早被你们查了个底朝天。如今轮到藏剑叶家,恐怕没那么好啃。”雪琉天放下信,趺坐在箱上,神色宁静下来的时候与叶英有几分相似,“——情报交换,将军请。”
“洛道两教的几个营地被攻破后,发现了南诏方面的信件。信都是用暗语写的,解密出来的部分,提及到了宫中的事情。而它唯一能够和朝廷挂钩的,只有一年两度的进贡。”
“可惜鞭长莫及。后宫之事,就算是天策府也难以追究。”
“所以线索就断在了那里。”如今情势,雪琉天已经没有和他们敌对的必要。李承恩也坐了下来,道,“依南诏的国力,就算想要乱,也没有兵力。而中原有力量支持它的兵甲的只有两家。”
“所以霸刀没有嫌疑?”
“不,什么都查不到。”他摇头,“霸刀几年前与唐门联盟,两家的帐是做在一起的。如果要查,必须连带唐门的一起查,但如今天策府的力量难以遍及蜀地。”他拿起了旁边的一封信,扔给雪琉天,“它自知式微,所以宁可屈于人下,也要联系边缘力量来混淆视听。其实这样的情况反而嫌疑最大。”
某些话点到为止——李承恩不再说。
他不常面若冰霜,坐在这个位子上的人往往很少笑,但李承恩却一直都有笑意——只是雪琉天看到这笑容,也明白,假如今天不放下些有价值的情报,他就不可能平安离开。
“听说,将军那位在朱雀门当值的朋友,前些时候在查一个女人。”
一样东西从他袖中滑出——那是一个女用香囊,绣功上乘,却是宫中之物。
“她从宫中离开后很快就没了声息——包括家人,全部失踪。女人入宫用的理由是得知贵妃小产,特入宫探望……而那时候,她自己本身也正是十月怀胎。”他说到这里,面上笑意愈浓,“——那天是下弦月,小雨,什么都看不清。她坐车辇出宫的时候,恰逢天策府的车辇回京……倘若将军还没有想起,那我再多说一句——那车队是来提朝廷拨下的石料的……这种东西一般不会察看,而是直接倒在牧场的角落。”
事到如今,李承恩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