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人道,“你看看这里吧——这就是你想要孤老终生的地方。”
一切都宁静了下来。他们就好像是在水中,很和缓地向下落去。
叶英摇头,“不是孤老……这是我自己选——”
“然后我就在石门外面等你,还不知道要等多久。”他看不见男人的神色,但光听声音,似乎有些恼火,“这是你的道,但你根本不让其他人通道而行。”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
“你选路的时候,就不能选一条稍微好走点的?”语气渐渐变得激烈起来,他感到自己被抱得更紧,但伤口的痛楚正在散去。军人的怒火后像是有些沮丧,无可奈何的叹气,“你走什么道都无所谓——但我至少……至少想知道你很好。”
这就够了。
——叶英没有说话,他靠在冰冷的铠甲上,却似乎能够听见底下传来的有力心跳声。
“……我很好。”
“是,但我还是难过——自己在为你杞人忧天,却没有人为我杞人忧天。”
“我很好。”
他闭上了眼睛,在那一声声的心跳中,渐渐安心了下来。
——只是觉得自己的路,对于其他人来说,也许“没什么意思”。既不想让其他人过来打破宁静,也不想让别人感到不舒服。
真的回头看,似乎有个人已经跟了很久,就这么一起走了许多时候。
假如那个人突然消失会怎么样?再也不会带着一身麻烦过来打扰清静,也不会肆无忌惮地……和自己这样亲近着。
叶英已经不讨厌他了。
从他不讨厌这个人的那天起,就时常想,假如再在更早些的时候相遇会怎么样,在自己双目未盲,尚年少无忧的时候……他想过很多遍,却从来得不到答案。
而他恍然明白,彼此想要的,其实都是那么简单。
如果再早一些遇到……
再早一些……
他微微笑了,笑意有些艰涩,淡而又淡。
“我只想还来得及……”
叶英的声音很低,却足够男人听见。
“只想还来得及……回头的时候,你还会在那里……”
眼前的事物渐渐昏暗,逐步回归最初的黑暗。他知道黑暗是梦的终点,却是自己的□□。
最后一眼——他抬起头,看了军人的容颜。
梦中,那是一张清晰的脸。不知道是自己的想象,或是过往记忆中的碎片……但叶英笑了,他叫了那个人的名字。
寒冷的风渐停,黑暗之中,有花香细碎。
这里是最初的所在。
心中一切困惑,不安,痛苦,悉数成灰。叶英回到了当年的天泽楼,初春,入夜,那海棠花树在月色下仿佛带着光华,繁盛美好。花叶被吹入回廊,散落四周。
廊上,有人的脚步声慢慢靠近。
近了……
最后一丝神志也随着花香散去,叶英慢慢阖上眼。
门被人小心移开。
幕六
皇宫大门被破城车撞碎,烟尘滚滚,一队骑兵冲杀而入。宫内守兵溃败如山倒,很快不支投降。
后续交由属下,李承恩带人冲入大殿——外殿里空无一人,早已人去楼空。他进入内殿,里面十分寂静,一切布置都照旧,穷极奢华。但因为周围帷帘悉数放下,殿内异常昏暗。
其他人分散搜寻宫殿,李承恩只带了十几名近身护卫。昏暗的光线里,只能看到奢华王座在高台之上,后面的宫殿垂着暗红色的厚布帷帘。
军人们的感觉都十分敏锐,很快就察觉到后面有什么东西。
侍卫长说恐怕有诈,请将军后退;他才刚说完,后面传来了很细碎的铁器碰撞声——不少人都说似乎是锁链的声音。
士兵小心翼翼用枪挑开那帷帘——从外面看,里面昏黑一片,看不真切。待帘子挑开了一些,可以勉强辨认出顶上垂下无数锁链,似乎将什么吊在下面。
士兵看清楚的时候都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后退,说,里面没有机关。
——刚才帘子被拉开时,李承恩其实看到了一些。那依稀是个人影,只是被锁链缠绕着,看上去十分诡异。
迟疑了一会,他还是用拉开了帘子——光线照进去,能见到那人一身白衣,垂着头一动不动,看不出生死。
李承恩几乎立即冲进去,但还是被侍卫长拦了拦;随后几名士兵先行过去查探,确认情况。这短短半刻对他来说无比长久——终于有士兵做了个“完毕”的手势,另一个医务官对李承恩点了点头,示意人还活着。
之前南诏修筑皇宫时,曾有大唐工匠参与工事,有人发现南诏在内殿修建密道。在王都被包围的情况下,皇族应该都是通过密道转移的。医务官察看叶英的状况,士兵有的研究那锁链,有的寻找密道。叶英气息平稳,没有外伤,但就是昏迷不醒。
很快他们发现锁链联结的机关——密道不能贸然打开,必须先想办法把人解下。
锁链这种东西,千变万变也不过是铁质。侍卫长让人先去找藏剑山庄的人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好刀剑能削铁如泥。如今宫殿都被轩辕社控制,没什么危险,李承恩让侍卫长带着其他人去帮别的地方,自己和一名医务官留下等藏剑的人过来。
要带人入内,必须从王都郊外军营里找人,一来一去,恐怕需要一个时辰。既然人没事,也无需着急。他看医务官替叶英把完脉,习惯拉上病人袖子时忘了有锁链,整处的锁链都被碰得晃了晃,叶英也一样——紧接着,什么东西从白衣的襟口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