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子没了耐心:“所以呢?你是想说她榆木脑袋忽然开了窍,还是鬼上身?”
岑嘉树的头愈发低下去:“下官怀疑,她或许是在机缘巧合下,得了一本不世出的古籍。”
大皇子沉默下来。
岑嘉树道:“她自己也说过,她的制盐法子便是从书中所得。大皇子,您想想看,古籍中随便一首诗,便可令天下文人叹服,随便一个制盐之法,便超越大殷盐匠世代积累。若此书为大皇子所得,您必将如虎添翼。”
大皇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岑嘉树,想要从他的表情中看出点儿什么。
但岑嘉树始终面无表情,唯有说话时,透露着几分认真谨慎。
大皇子一时摸不清岑嘉树的想法,更不知道他所谓的古籍,是确有其事,还是他为了救宋锦儿的借口。
房间里再次安静下来,岑嘉树在紧张之下,甚至能够听到自己咚咚咚的心跳声。
他不知道自己走的这一步是对是错,但他已到绝路,就凭宋锦儿和宋侍郎凭着江南盐政威胁大皇子,他的仕途便已经走到头了。
事到如今,唯有置之死地而后生,不择手段地挽回大皇子对他的信任和看重。
岑嘉树神情紧绷道:“礼部掌管科举,大皇子以后若想要举贤纳士,宋侍郎身在礼部,或许能助大皇子一臂之力。”
大皇子又发出了不屑一顾的笑,他身边从来不缺能人贤士,亦或者说,多少能人贤士挤破了头,想要得他一顾。
宋侍郎那点儿道行,他并不放在眼里。
岑嘉树深知此道理,连忙道:“下官知道大皇子身边人才环绕,只是圣上近些年来倚重新臣,大有整治党争之意。”
岑嘉树的话不假,大殷朝党争严重,官官相护,姻亲关系盘根错节,政令不通,圣上为此头痛已久,近两年频繁提拔新臣。
可党争如跗骨毒瘤,岂是那么好拔除的?
更别说两位成年皇子,亦在党争中扮演着重要角色。
所谓整治党争,也不过是东风压倒西风,看谁更胜一筹罢了。
岑嘉树的话,是在暗示大皇子,圣上重用新臣,大皇子若能通过宋侍郎,及时拉拢新臣,便会在党争中占得先机。
岑嘉树看大皇子脸上的怒意逐渐退去,便趁热打铁道:“盐政风波已经随着那三个盐使之死掀过去了,但宋侍郎若再次提及,还是一件麻烦事。您暂且试试宋侍郎,就算他不济事,于您来说,也并无什么损失。”
大皇子可以不将宋侍郎放在眼里,却不能不把盐政放在眼里,旧事重提,难保不会有有心人再作梗。
岑嘉树把好话说尽,利害关系言明,大皇子才道:“你最好拿脑袋保证,宋侍郎是干净的,那本古籍确实存在。”
岑嘉树跪着对大皇子一叩头:“下官愿以性命担保!”
岑嘉树自认有几分看人的本事,宋侍郎唯利是图,若真是二皇子的人,只怕不会留下宋锦儿的性命,顶着骂名来投靠大皇子。
而宋锦儿,岑嘉树握紧了拳头,他对宋锦儿的感情过于复杂,连他自己,都难以分辨对她有几分真情几分假意。
大皇子道:“让宋侍郎自己找机会来孝敬我。”
岑嘉树的心这才往下落了落:“是。”
大皇子又忽然问道:“我记得你是习过武的。”
岑嘉树道:“略懂几分拳脚功夫。”
大皇子道:“前段时间你因流言受到父皇申饬,这次秋狩好好表现,别当一辈子的庶吉士。”
岑嘉树想到自己受伤的右手,身子僵硬了一下,最后还是咽下苦涩,回到:“是,下官必定竭尽全力。”
如履薄冰
转眼便到了秋狩的时间,今年前来参加秋狩的青年才俊比往年多了一些,不仅虞安歌来了,连同今年稍微年轻点的新科进士也都过来了。
虞安歌过来的时候,人差不多已经到齐了,她刚露面,便引得一些人转头关注。
秋风飒飒,她一袭玄色骑装干练利索,头发被高高束成马尾,随风轻扬,她脸上没有过多表情,更显得她人气质超然,好一个翩翩少年郎。
这还是虞安歌入京后,第一次出现在百官面前,神威大将军声名远播,他的儿子自然备受关注。
回京这段时日,众人对虞家大公子的谈论良多,种种传言扑朔迷离,现在一见,属实让众人眼前一亮。
潘德也看到了虞安歌,便站在圣上身边,小声提醒道。“圣上您看,那位便是神威大将军之子。”
圣上抬眼望去,遥遥看不真切,便对潘德道:“去,把她叫到朕跟前来。”
潘德低着头把虞安歌叫了过去。
虞安歌想到爹爹给她的信,上面说皇命难违,圣心难测,让她千万小心。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虞安歌都没有跟圣上打过交道,但她心里清楚,上面这位,绝不是一个仁厚之君,否则她也不会像质子一样,被扣在盛京。
好在虞安歌是见过金戈铁马大场面的人,心生警惕却无惴惴,她脚步稳健地来到圣上跟前行礼:“神威大将军之子虞安和拜见圣上!圣上万岁!”
圣上坐在龙椅上,没有叫起,而是细细观察着她,潘德此时奉了茶来,圣上伸手接过。
虞安歌在下面跪着,他却慢条斯理品起茶来,一边喝,一边细细观察着虞安歌。
虞安歌跟其父虞廷生的有五六分像,只是身量偏瘦弱了一些,但或许是那双眉眼冷冽坚毅,并未折损她的气质。
喝了几口茶后,圣上才慢悠悠开口道:“不愧是神威大将军之子,果真气度不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