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太后一听这话,立刻怒叱瞭一句:“这婆子是醉昏瞭吗?”
“奴婢不敢妄加揣测。”
郭太后蹙眉沉吟片刻,开口:“等她熬好瞭粥,命尚食仔细查验,若无事就背著她倒瞭,我可不愿吃这东西添堵。她也是宫裡的老人瞭,隻是出宫给儿子过个生日,不至于让她如此得志,凡事总有因由,你去问问她身边的宫女,若有必要,让她套一套话。”
“是。”帐外应瞭一声便再无声息,惟闻殿外夏虫嘶鸣,彻夜不安……
七夕
七月七日,太皇太后设宴兴庆宫,召晁灵云入宫献舞。
在接到懿旨的第一刻,元真和宝珞都极为高兴,因为晁灵云能够单独得到宫宴的邀请,就意味著她可以独当一面。然而与师父师姊的兴高采烈相比,晁灵云脸上虽然也挂著笑容,内心却十分忐忑不安。
前日她与李怡在荐福寺碰头,李怡已经提前知会过她,太皇太后已暗中派人打听到瞭光王生日宴的到场人员,这意味著自己今晚的兴庆宫之行,极有可能并不是单纯的献舞。
尽管李怡仔细教过她到时该如何应对,然而蒙骗太皇太后怎麽说都是一件胆大包天的事,晁灵云一想到太皇太后那张精明刻薄的脸,就情不自禁两脚发软。
该来的躲不掉,当晚晁灵云献舞领赏之后,果然被太皇太后的宫女引到偏殿“休息”。
“请娘子先在此处小憩,等候太皇太后。”宫女意味深长地一笑,安抚晁灵云,“太皇太后长居宫中,一直想找个人聊聊宫外的奇闻异事,难得太皇太后中意娘子,这可是娘子天大的福分。”
晁灵云心如擂鼓,却还得装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笑道:“娘子说的极是,奴婢能得到太皇太后的赏识,实在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一番虚与委蛇,在目送宫女离开后,她望著窗外明亮的月牙,忍不住长长叹瞭一口气——可怜好好的一个七夕夜,这等良辰美景,自己却得做如此煞风景的事。
算瞭,往好瞭想,她不过就是撒点小谎,这总比让她杀人放火轻松多瞭。
晁灵云在心裡默默安慰自己,过瞭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却随著内侍一声“太皇太后驾到”的唱礼声,再度心惊肉跳。
“奴婢拜见太皇太后,太皇太后万福。”晁灵云低著头诚惶诚恐地行礼,嗓音忍不住微微发颤,幸好郭太后见惯瞭畏惧自己的人,所以并未起疑。
郭太后连正眼也不看她,落座后慢条斯理地开口:“起来吧,我有话问你。”
“是。”晁灵云毕恭毕敬地站在郭太后座下,后背上冷汗潸潸。
怎麽办?太皇太后的心情似乎很不好啊……她惴惴不安,生怕郭太后直接严刑逼供,先让宫女打自己几十个嘴巴子再说。
万幸,郭太后虽然没有和颜悦色,却也没想抽她:“晁娘子,我问你,六月二十二那天,你是不是去瞭光王的悬弧宴?”
话该怎麽说,李怡都已经教过,所以晁灵云毫不犹豫地作答:“回禀太皇太后,奴婢确实在那日去过光王宅,为光王的悬弧宴献舞。”
“嗯。光王的生母郑婆那一天也去瞭,”郭太后提起郑太妃,不由冷冷一笑,“她自从回来以后,每天都高兴得很,你那日在酒宴上有没有听到什麽话,能让她如此得意?我已经知道你当时一直在为光王侑酒,你可不许对我隐瞒。”
“奴婢绝不敢隐瞒太皇太后,隻是隔瞭十多天,奴婢已经记不全当日的所见所闻瞭。”晁灵云战战兢兢地回答,又咬著唇冥思苦想瞭一会儿,忽然迟疑地开口,“有一件事,奴婢倒是印象很深……”
“什麽事?你快说。”郭太后皱著眉催促。
“奴婢记得当时光王的舅舅喝高瞭,当衆跳瞭一段胡旋舞,引得衆人哄堂大笑。郑太妃恼他为老不尊,责怪瞭好几句,奴婢就在一旁奉承说:‘光王的舅舅器宇不凡,看著比国舅还精神呢。’没想到郑太妃立刻脸色一变,抓著奴婢的手问瞭好些问题,奴婢回答后,她隻笑著说瞭一句:‘老天有眼。’奴婢也不甚明白她的意思。”
晁灵云话音未落,郭太后已是脸色剧变,厉声追问:“国舅?你说什麽国舅?”
“就是圣上的舅舅啊……”她期期艾艾地回答。
“胡说!今上的舅舅与皇太后失散多年,你上哪儿能见到国舅?”
郭太后凌厉的双眼直直瞪著晁灵云,将她吓得瑟瑟发抖,语无伦次地说:“奴婢是赴宴时见到的……奴婢不知道今上没有国舅啊,太后明察……”
“你别害怕。”郭太后眼见一个如花似玉的乐伎被自己唬成一团,怕她吓破瞭胆说不清自己想听的话,不由放缓瞭声气,“你是在赴何人的酒宴时见到国舅的?那国舅是什麽样的相貌身份?有何言行?还有郑婆当日问瞭你什麽,你都是如何回答的?好孩子,你将这些都给我一一道来,若答得好,我重重有赏。”
晁灵云噤若寒蝉,脸色惨白地说:“奴婢是在赴徐国夫人之婿——吕璋的私宴上见到国舅的。当时除瞭坐在首席上的国舅,他还宴请瞭一位姓赵的茶商。茶商说国舅目前在户部茶纲做差役,今年春天茶纲遭□□劫掠时,国舅跳船逃生,被他的商船搭救,二人这才结识。那茶商还说,国舅是闽人,姓萧名洪,一直在寻找自己失散多年的阿姊,若不是吕大人慧眼识珠,他压根不知道身边竟藏瞭一位如此高贵的国戚。”
晁灵云说得绘声绘色,其实那日吕璋的私宴,当然也是赵缜刻意的安排。吕璋按照蜀巫的指点,顺利在西市茶行裡与赵缜结识,在与他交往的过程中意外发现萧洪,以为这便是蜀巫的预言应验,自然是欣喜若狂。